不是花的错

小姑娘明显进入回忆，疆姜没有劝说，也没有阻拦，只是静静的坐在这里等她。

可是努力了半晌，仍然无法说出口，颓败又自嘲的扯起了唇角，别过头去。

褚玲珑姜姐姐，我辜负了你的看重，我……

她没有疆姜口中的那么厉害，而且连前因后果都说不出来，没有勇气，越来越像个胆小鬼。

疆姜神色不变，伸手摸着她脑袋。

疆姜。玲珑，一朵花生长在这世上，是它的自由。

疆姜。花开的美是它的自由。

疆姜。花娇艳是它的自由。

疆姜。人沉迷美景，将花摘去，那并不是花的错。

疆姜轻轻拉开褚玲珑的衣袖，露出那被衣衫遮挡住的疤痕。

疆姜。褚玲珑，乌童觊觎你，掳走你，折辱你，不只是要伤害你的身躯，更想折断你一身傲骨，他伤害你，又扭曲的爱慕着你，想你和他一起坠入泥潭。

疆姜。难道这一切，要怪你活着吗。

褚玲珑张着眼，看向那些先前还鲜血淋漓，如今只剩下斑驳的伤痕的伤口，耳边，是疆姜讲故事一般温和的嗓音。

疆姜。如你所想，我年长你许多，在我眼里，你并不完美，有时有些小脾气，不够稳重，修为也不算高，还是个成长的花骨朵，正摸索着这世界，学着绽放。

疆姜。也许你在想，或许一开始不要去招惹乌童，不要和他说话，哪怕忍一时之气，也好过遭此横祸。

疆姜。也许你在想，要是死了就好了。

疆姜。也许你没有。

疆姜。可是当把一切倒回到最开始，话说从头，即便你不张口，不招惹，处处避开，只要他想作恶，就仍然会伸出手。

疆姜。当乌童最初恶意伤害璇玑时，难道你们之间已有过节吗。

疆姜。倘若亲眼看着妹妹受欺负却一言不发，那你还是褚玲珑吗。

虽说疆姜平时为人温和，并非高不可攀，但也不算话多之人，褚玲珑还是头次知道，原来姜姐姐，也能一次说这么多话。

姜姐姐在安慰她，甚至还有几分设身处地，没多少感情，却又仿佛蕴含着沉重关切。

偶尔有几个疑问的语气，却又并不是在问她，而是以这样的方式让她意识到，这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褚玲珑咬着唇，已经无声在淌泪。

像凄风苦雨中，一颗无处可依的小草。

又像暴风骤雨后，零落四散的花苞。

疆姜拉起褚玲珑的手，手臂打了个弯，引导着她用自己的袖子为自己擦眼泪。

疆姜。你看，你现在已经可以自己擦去泪水了。

疆姜。那些伤留下的痕迹还在，但也只是曾经存在过，并不影响你依旧茁壮成长。

褚玲珑被疆姜安慰的一阵感动一阵好笑，她就没见过这样安慰人的。

分明知道经历了那些伤痛，却一点都不避讳，把那些痛苦再度展现在眼前，已经拉了一把，却并不一把将人拉出来，而是站在半黑半白的光影中，让她自救。

刚刚擦干泪水的脸颊又一次被泪水蔓延，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无声哭泣，而是又笑又哭，透着股荒诞。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褚玲珑想。

可是，心底却真的在生出勇气。

生出韧劲。

从前的褚玲珑虽然也长得美，被夸人比花娇，但她自己却很少用花自比。

现在却仿佛心中真的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无惧寒冬酷暑，努力的想要开出花来。

一朵自由的花。

现在的褚玲珑是死过一次的人，胆量不比从前，底气开始蔓延的第一件事。

就是一把保住了面前的疆姜。

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发展，疆姜愣了一瞬，伸手拍了拍褚玲珑的肩。

神志恢复后真实的触感，令褚玲珑许多记忆也开始清晰，包括魂魄在琉璃瓶中看到的那些。

褚玲珑姜姐姐。

褚玲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说起来是朋友，疆姜也一向让人觉得亲近。

可这种无差别的亲近却仿佛经过丈量，当然也是真心相交，但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疆姜出手救她，其实褚玲珑已经感谢，可是听乌童临死前说的那些，又觉得疆姜心中想的远比看到的深。

姜姐姐说，乌童在诛心。

似乎深信不疑，如果她一蹶不振，姜姐姐必然良心不安。

这是为何？

从回来到现在，姜姐姐似乎做了许多，又是为她治伤又是温言宽慰，每一件都不算起眼，却用了她现在最能接受的方式。

疆姜。因为我爱这三界苍生。

这话回答的有点没头没尾，还没等细问，那边璇玑已经拎着两个大食盒走了进来。

热热闹闹的说准备了什么什么糕点，什么什么小菜，还炖了个汤，由于手上拿不下了，拜托司凤去取了一下。

司凤本来是叫不动的，但他察觉到里头疆姜放了结界，心中就放了下来，一点也不担忧，正好褚璇玑说需要帮忙，也就伸出了援助之手。

璇玑将食盒放在桌上，又欢欢喜喜的跑到床前扶玲珑。

玲珑元气一恢复，又听司凤去拿汤，一会儿可能也会进来，反正伤都已恢复，干脆也不躺了，玲珑说要换衣服，璇玑自然帮忙，两姐妹叽叽喳喳热热闹闹折腾。

再不提这三日的阴霾，仿佛一切都未发生，她们都还是十六岁那年一般。

这边刚换好，门口也响起了敲门声，司凤和大家都是朋友，干脆一起请进来吃饭，结果门推开发现昊辰也处理好了事情过来探病，干脆就一起请了进来。

玲珑像个珍惜药草一般被保护在正中间，看了看左边的璇玑昊辰，看了看右边的疆姜司凤，心中也开始记挂起当时伤重的钟敏言。

除了璇玑，其他几个人都是人精，打眼一扫就通过玲珑这神情猜了个大半。

昊辰掌门先前传信，敏言伤得虽重，也中了毒，但性命无虞。

温言，玲珑指尖一紧。

但当时钟敏言的情况是玲珑亲眼所见，其实就算说的再轻，也知道那不过是宽慰，昊辰师兄这么说虽然让人有些担心，但却又真实的能让人踏实。

很快调整回状态，玲珑低低地应了一声，脑中却涌起一个想法，有的时候真觉得昊辰师兄和姜姐姐说话的方式莫名其妙有些像。

真实的让人觉得难以接受，但却又因为是真实，而让人相信。

大概是因为，他们二位都比较年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