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天日

看着褚玲珑辗转苏醒，璇玑兔子似的凑上前，一双眼清灵期盼，满是喜悦。

褚璇玑玲珑，你终于醒了！

褚璇玑姜姐姐，玲珑醒了，是眼里有神的醒了，她真的好了！

在疆姜回来前，璇玑一个人为褚玲珑换衣服处理伤口时，褚玲珑紧闭的双眸也曾张开过。

只那么短短的一下，并没有吓到璇玑，只是那空洞洞如同两个黑窟窿的眼神还是让璇玑心中一窒，过往学过的那些内容告诉她，那是心疼。

疆姜回来的急，动作又快，璇玑心中也记挂着快些救人，便也没有说起这些细节。

只是这时看清褚玲珑的双眼时，璇玑骤然明白了魂魄对于人的重要。

是眼里有神。

她话都这么说了，疆姜如何还不知道，但事情已经解决，没有必要当着褚玲珑重提旧事，只微笑着点头回应。

虽然疆姜表现的并不热情，但璇玑也不在意，毕竟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姜姐姐的性情她也了解一二的。

是大姐姐嘛，当然成熟稳重些。

床榻避着光，褚玲珑双眼几乎是没有阻碍的打开。

捕捉到两张熟悉的面孔，褚玲珑后知后觉生出一股死里逃生之感，那些混沌，屈辱又沉痛的记忆，也缓缓苏醒过来。

眼眶中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涌出，喉间也涩，几乎要呜咽出声。

可是，看着璇玑眼中亮晶晶的光，褚玲珑又不忍开口，和灿若朝阳的妹妹说起那些只能在地狱中腐朽的话。

疆姜看在眼中，心里有了了解。

虽说只是短短三天，但褚玲珑却经历了她一生的黑暗，人也仿佛跨过了那些青葱岁月，暮气沉沉。

终归是一段抹不去的伤，曾经那个坚强又傲娇的大小姐，如今在自厌。

还强撑着扯起唇角，朝璇玑扬起一个笑容。

褚玲珑瞧你闹得，叽叽喳喳，我耳朵都要被你吵晕了。

璇玑一挑眉，如往常一般笑得灿烂。

褚璇玑玲珑你终于醒了，我开心嘛！

指尖往前一探，璇玑轻松的就为储玲珑擦去从眼角弯蜒至发髻的泪。

褚璇玑玲珑你这回当真是伤的太重了，笑都止不住把你疼哭。

褚璇玑我已经都给你擦掉啦，等一会再带些蜜饯来，吃了就不疼了奥。

轻快的如同哄孩子的语气，是璇玑简单的关怀，褚玲珑强压心头酸涩，让笑容绽放的更加灿烂。

褚玲珑是啊，要吃点甜的。

褚玲珑听你说的我都饿了，璇玑没有给我准备点吃吗。

听到自家姐姐的话，璇玑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她还真的是什么都记着，但是忘了准备吃的，有些羞涩的一笑。

褚璇玑是啊，瞧我，这都忘了，这么长时间你肯定饿了，我这就去给你拿，玲珑你等着我啊！

璇玑六识不全，纵然后头有疆姜相助，习得了许多人情，但说到底，本性还是空空的纯粹。

璇玑知道受伤会疼，但是由于自己受了伤从来不知疼，没有具体的了解，所以即便亲眼看到了玲珑满身伤痕，可看她醒了，又说没事，言谈中便不怀疑，依旧活泼的语气。

和疆姜说了声她多拿点好吃的后，蹦着跳着欢欢喜喜的打开门闪了出去。

褚玲珑被子中的拳头已经攥的死紧，却仍旧满面笑容的目送璇玑在外头闭上门才闭着眼抽泣起来。

褚玲珑姜姐姐，我不好……

褚玲珑很不好……

实在太过难以启齿，褚玲珑死死咬着牙，连口中都觉得染了血。

疆姜伸手抚了抚褚玲珑的下颌骨。

疆姜。玲珑很勇敢，也很温柔，自己一个人坚持了那么久，已经是个女英雄了。

疆姜。你还如往常一般照顾妹妹，是个好姐姐。

疆姜。你受了伤，这两天身子弱了些，但和往常没甚区别，哪里不好。

疆姜。玲珑，松开牙，别伤着自己。

三天不眠不休又奔波赶路，对人体是极大的消耗，只是他们四人各有各的天赋，倒是半点不显疲惫。

疆姜尤甚。

褚玲珑看着她。

她依旧美的风华绝代。

像天神一般温柔和煦。

在她的轻抚下，褚玲珑终究松开了牙，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口呼吸，一双眼由于太过用力，满是通红。

眼泪依旧在落，像是要洗刷掉满眼的血红。

褚玲珑乌童！

褚玲珑他就是个禽兽！

想起来就让她觉得恶心，一阵做呕，褚玲珑支起身子，扒在床沿，又出了一身冷汗。

疆姜伸手顺着褚玲珑的脊背拍了拍，双手环住褚玲珑肩膀。

疆姜。乌童禽兽不如，我已亲手斩杀。

这样的姿势，褚玲珑整个上半身被疆姜环抱，可怜又无助的趴在疆姜膝上。

听着疆姜的话，褚玲珑终于大声哭了起来，说不上是为劫后余生，大仇得报，还是这会才能把恐惧发出来的委屈。

虽说是在自家地方，但疆姜还是抬手落了个结界在屋中，一手环着褚玲珑肩膀将人抱在怀中，一手摸着褚玲珑的头，像安抚幼崽。

刚刚就干涩的嗓子，这下直接哑了，但大哭一场后，褚玲珑身上累的不行，但有了生气，到底恢复了几分力气。

疆姜语气平和清冷，完全不为私情所扰，连安抚都像个没有情感的旁观者。

但褚玲珑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温柔。

看褚玲珑哭够了，疆姜把人扶起来，后头累了两个靠枕，扶着褚玲珑靠坐着。

只需指尖一捏，便凭空落了个杯子。

疆姜。喝点水。

根本看不清那杯子是哪来的，水又是哪来的，褚玲珑也没问，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只觉得这水虽凉的很，但却暖了脏腑，人也更加平和。

一杯水下去，嗓子恢复如初，她握着杯子，指尖十分用力，神情有些呆滞。

褚玲珑姜姐姐，我……

当时在岸边被乌童掳走后，她浑身湿透，乌童一开始没注意，只是把她绑着。

可回过神来之后，乌童一双眼污秽又卑劣，将她上下打量透，便丢去了水牢。

乌童看着她，如同在看盘中餐。

衣裳贴在身上，将褚玲珑的女儿身态突显的淋漓尽致，乌童得了趣，手便也不规矩。

后来，似乎沉溺于那样的低劣，乌童将她束缚在石床上，日日言语羞辱，间或上手，举止下作，就为了看她备受屈辱的表情，褚玲珑不堪受辱，言语讥讽，乌童便拿起鞭子抽她。

一身衣衫，估计被鞭子蹂躏的还不如破布。

如今，她人是回来了。

可她的身躯，却已沉浸在暗无天日的泥沼中，不见天日。

乌童死了。

但她，却已无法再堂堂正正的活。

——

玲珑：我活着，却像死了一样。

疆姜：玲珑，我来给你讲一个美丽的小花的故事。

（花开的灿烂又美丽，被人惦记着摘去，那并不是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