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扑火

　　“龚子棋我记得你解约了是吧？”

　　“啊。”

　　龚子棋看着镜头下的蔡程昱，疑惑的啊了一声。

　　“那你想不想换一个公司？”

　　“？？？哪个公司？？？”

　　蔡程昱装腔作势喝了口饮料，淡定扭头看着龚子棋，一脸正经：“蔡程昱工作室。”

　　噗哈哈哈……

　　不等龚子棋反应，对面的翟李朔天就先笑出了声。

　　龚子棋无奈扶额：“哈哈哈完了，谁来救救他，孩子活在门里。”

　　因为有翟李朔天在，才使得两个兄弟将情敌的事情往脑后放了一放，这顿饭吃的倒也热烈融洽。觥筹交错，把盏言欢。

　　龚子棋低头看了眼手机，眉毛一挑，下意识瞄了一眼旁边的蔡程昱。

　　蔡程昱浑然不觉，正一口一个朔天哥聊的火热。

　　龚子棋盯着手机屏幕，眨了眨眼，眼神闪烁，在【林安】的聊天界面回复了一条消息。

　　接下来的饭桌上，龚子棋频繁按开手机。一面闲聊，一面掩饰着心不在焉。

　　“我回来办一下休学，过两天还得回去录歌……手……林安？”

　　翟李朔天眼睁睁看着蔡程昱说着说着，眼神一错，愣了一下，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这里。”龚子棋挺直后背招了招手。

　　蔡程昱的目光黏在林安身上跟着她一路走近，脸上的笑意也逐渐灿烂。满眼惊喜，还有些不知所措，傻呵呵的咧嘴笑着，喉结上下动了动：“你怎么来了？”

　　林安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我……”

　　“她来找我的。”龚子棋抢在她面前替她接过话。

　　“啊？”蔡程昱笑容瞬间一滞，扭头看向龚子棋。龚子棋面色如常，只瞥了一眼便看向林安，站起身从桌子另一边绕过去。

　　蔡程昱扭头重新望着林安，企图从她那求证。可她的眼睛只在他身上停了一秒，便被龚子棋拉了过去。

　　林安从背包里掏出一小叠文件递给龚子棋。“呐，你让我帮你翻译的东西。正好我和朋友也约在这吃饭，顺便给你送来。”

　　龚子棋点点头连接过连翻都没翻，“你朋友在哪桌？来了吗？”

　　林安回身指了指身后，龚子棋顺着歪头看过去，礼貌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接下来上海兄弟线的饭桌上，平静祥和的氛围下暗流交错。

　　龚子棋瞄着蔡程昱。而蔡程昱则以五秒一眼的频率瞄着斜后方那桌的林安，偶尔和林安的眼神撞上，不等他反应，林安便先收回目光。两人明显心不在焉的行为被坐在对面的翟李朔天尽收眼底。

　　夜，龚子棋扒着车门，眼神越过蔡程昱冲林安嘱咐了句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消息。”随即潇洒关上了车门，夜风中目送两人离开。

　　“你喜欢她？”

　　刚才在洗手间里蔡程昱问出了这句话。

　　正在洗手的他动作一顿，一挑眉，突然觉得好笑。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几年前，洗手间里是他问林安这个问题，现在被问的变成了他。

　　镜子中的蔡程昱，视线和接受采访时盯着同伴说话时那样认真。

　　龚子棋转身，双手插兜，正面对他，盯着他的眼睛，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扬纸条的时候气势如虹，如今真面对面看着蔡程昱的眼睛，心里话龚子棋反而说不出口。

　　怎么可能若无其事的说出那样的话？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扮演情敌角色？怎么可能、没有愧疚。

　　龚子棋犹豫半晌，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点点头：“对。”

　　跟上次不一样，上次她装傻不答。而这次，他干脆利落的承认了喜欢。

　　他龚子棋向来是正直磊落的人，有自己的处世规则。朋友妻尚不可欺，更别说林安是兄弟喜欢的女人。

　　所以在他确认了自己的心后，便死死恪守朋友的身份界限。

　　林安大三要出国的消息，也是他偶然知道后，违背了林安的保密请求，巴巴的赶过来告诉蔡程昱，催促他赶紧表白。

　　可是，偶尔、有时、在某个时刻，脑海里也会有个念头蹦出来：既然两人迟迟没有结果，要不然……可不可以……能不能……换他龚子棋来？

　　不行。不行。不行。

　　每次他都会把它按下去。

　　时间久了，那个念头便生出、积累了太多的不甘。

　　凭什么不行？

　　这么多年了，蔡程昱你不行就赶紧放过她，退位让贤吧。你大二下学期分手后，她大三出国前，你有一个学期加一个暑假整整大半年的时间表白，可你没有。一年远隔重洋的疏远也是你选择的。我这么做也不算是违背良心吧？毕竟我没有破坏过你们，甚至还撮合过。是你蔡程昱自己不抓住机会的。凭什么你不出手，也不放手，还不能让别人出手。

　　车内，有蔡程昱这个活宝在，两人的氛围总是轻松愉快。寒暄、关心、叙旧、玩笑。多年的相识总是让他能轻易找到话题。

　　她打了个哈欠。

　　蔡程昱坐直身子，拍了拍肩膀：“来，本王子把肩膀借给你，睡会儿吧，到家我叫你。”

　　林安摆摆手本想拒绝。但就像她没有拒绝得了他送她回家一样，他也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向她那边挪了挪身子，壮着胆子伸胳膊将她揽到怀里，顺势摸了摸她的头发。

　　掏出耳机，塞给她一只，在手机屏幕点了几下，找到她睡觉时习惯听的那首钢琴曲《I Love You 》。

　　“记得高中午睡的时候就是这样，咱们一人一只耳机，你刷题，我睡觉，耳机里总是循环这一首曲子。”

　　耳机里传来熟悉的旋律。她有两年多没听这首曲子了。

　　高中午休的时候，她习惯于戴着耳机，刷完题就趴着小憩，那时候他好奇，她就摘下一个耳机给他，以后的每个中午，他趴着睡觉，她刷题，两人之间，被一条耳机相连。

　　她扭头，看他，看午后阳光，看被风吹起的蓝色窗帘，看炎热中的一丝清凉。

　　脸颊下他外套的触感令她贪恋。

　　夜晚放松了防御机制，也放松了她的自我控制。

　　就这一次。就一会儿。

　　和着耳机里久违的旋律，靠在那个令人安心的肩上，她渐渐睡去。

　　蔡程昱低头偷偷瞄了一眼，眼底不由得染上笑意。

　　那时候他问过这首曲子的名字，她笑了笑没告诉他。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两年前就知道了。

　　洗手间里那句“你喜欢她？”与其说是疑问句，更像是一个肯定句。

　　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想确认一下。没想到答案真的是，意料之中。

　　虽然答案意料之中。可听好兄弟亲口说出来，他当时还是不由得呼吸一滞，下意识接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蔡程昱问出口便知道不必问的。

　　什么时候，他还不知道吗？他当时被恋爱冲昏了头。分手后回头一看，那个晚上接她家教下班的空缺职位已经被龚子棋顶上了。

　　七年，她一直在他身边。哪怕是高中那个傻疯傻玩的他，也是她的骄傲。

　　大二下学期他在上海剧院破音了，受了很大打击。再加上那时候觉得这个专业没前途，不知道以后能有什么出路，有些钻牛角尖。低沉期，她一直在他身边鼓励他。虽然，坦白讲，她在他的专业上没帮上什么忙。但正是她的相信和鼓励让他更加坚定的追梦，支持着他一直努力。

　　那时候他才终于姗姗来迟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表白的。他甚至暗戳戳准备了很久。

　　可惜，还没来得及让他表露心意，龚子棋就带着她要出国的消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时候正是六月，离她出国没几个月了。她是故意想瞒他的，她以为他不知道。

　　他每每看见聊天中她不再透露她的未来计划，吃饭的时候不再接茬他说的“以后”，就说不出那句留下。

　　暑假，他的声乐启蒙老师举办音乐会，他去唱了歌。那也是她最后一次在国内看他的演出。结束后，两人吃了她出国前的最后一顿饭。她才说了要出国的事情。

　　饭局上他无数次要脱口而出。可她那种若无其事的坚定，他也看得出，她认真的，她决定了。最终，他还是找不到立场和理由说那句留下。

　　“先生，到了。”

　　思绪被打断。他小心翼翼叫醒她，像唤醒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好。

　　他看着她进了家门才离开。

　　林安洗漱完定定的坐在沙发上，网易云里搜出了那首《I Love You》点击播放，按下了红心。听着旋律，好像完全放空，又好像思绪万千。

　　大二上学期，他交女朋友的时候，龚子棋送她回宿舍的那天晚上。她耳机里循环了一夜的《I Love You》，然后果断从歌单里删除了它，从此之后再没有听过。

　　曲子可以一键删除，可出国的念头，却酝酿了那么久。

　　说来也奇怪，他谈恋爱的时候，她没舍得，他分手了，她反而下定了决心。

　　那是大二下学期，四月，正是暖洋洋的仲春，他分手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倾诉的男生，脑海里却闪过她出国的材料，在某一瞬间确定了出国的决定。

　　为什么呢？

　　当时恩诏问她，为什么呢？他分手了，你不是更应该留下吗？为什么反而让你离开？

　　“虽然这么说有点过分，但作为情敌来讲，他分手了啊，你不是应该开心吗？可你为什么……反而不开心呢？”

　　她当时沉默了良久。因为她也不知道。

　　“你想放下他，但没做到。他交女朋友，又分手，演出，学习和生活都过得不错，等等等等，他的人生经历得丰富充实。你想，摆脱他的牵绊，想有自己的人生了？”

　　嗯……也许吧。

　　“他为一个女孩牵动情绪，但那个女孩不是你。所以你嫉妒，不甘，赌气了？”

　　嗯……可能吧。

　　总之她走了。除了恩诏分析的原因，可能，也许，有那么些报复的意味在里面？

　　刚得知那件事的时候，她很受打击。

　　可那件事竟然能造成这么大的打击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打击。

　　你以为我会永远陪着你吗？我偏不，我也要离开你，走的远远的，去过我自己的人生。

　　五月，他有演出，她还是像很多年来一样，刚好没有课，刚好买了内场第一排的票，坐在下面看她的少年唱歌。结束后，两人去吃饭。出国的事情在脑海里盘桓了许久，她没有说。

　　她是故意瞒着的。可能，既想看看他会不会挽留自己，又深知哪怕他挽留，她也会走，不想自找不痛快。

　　八月，他的声乐启蒙老师办音乐会，她去看了。结束后的饭局上她才说出国的事。他镇定得出乎她的意料。

　　机场，她头也没回的走了，只是挥了挥手。

　　她就是这么不放过自己的人。任何时候，关于出国，她都说得很洒脱。

　　她是故意装得洒脱，他以为她是真洒脱。

　　所以，两人又一次的离别，关于感情，又谁都没有说。

　　有时候人如飞蛾，不管不顾往前扑。

　　当年的林安是这样，

　　现在的龚子棋是这样，

　　而蔡程昱，后知后觉，如今也不甘示弱。

　　同一片夜空下，月色照着无数人。形形色色，熙熙攘攘，古人今人，命运各异。

　　今晚，注定是三个人的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