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今年的雪来的很早。
还未到十一月份,雪花飞扬,昭明宫内已覆盖了皑皑白雪。
方海市想起了往日里在霁风馆的日子,当年,霁风树花开的时候,白色的花瓣飘落,落在她挥剑的瞬间里,落在她心系师父的时光里。
雪越下越大,从帝旭那里回来,她前往昭阳宫的一路上,雪花纷纷扬扬。没过多久,方诸也回来了,雪花落在他的发梢,竟像个老者。
海市走进了雪花纷扬处,同方诸站在雪中。
方诸先开了口。
方诸海市,黄泉关归来,你受苦了。
方海市师父怎的说这样的话?海市早就习惯了。
方诸皇上想封你为妃,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嫁给他,而是前去戍边。
方诸为师想你自由。
方海市师父,此事不必一提再提,海市只想知道,为何师父万般不愿求他让我留在天启城?
方诸为师自是有为师的主张。
方海市我言明过,师父若是上前半步,海市便无法控制自己,如今,黄泉关一别,师父仍无答案,比起囚于皇城,海市更愿身处边关,若处边关,每日所虑甚多,怀念师父的时间,也会少上许多。
方诸自是知道,自己无法接受这份赤诚。
方海市今夜的雪,比黄泉关的还要大,可那时,也不觉得冰冷,如今,在师父身边,倒觉得寒气袭人。
方诸的眸子略微颤动,他知道,在海市看来,他自己比寒冬的雪,还要冰冷。
可海市不知道的,是他冷若冰霜的躯体下,那颗早已油煎茶烹的心,是多么火热。
他不言,便无人看懂。
方诸是啊,谁能比我更冰冷。
像是自嘲一般。
爱而不得,爱而不语的自嘲。
方海市师父,你知道吗?在黄泉关冬季寒冷的时候,我想起小时候得了风寒,师父为我捂暖床褥,喂我姜汤;在黄泉关遭遇外敌的时候,我想若是师父,该考虑何种破敌之策;还有,在黄泉关身负重伤处理伤口的时候,我想的是科举之时师父为我更换衣裳、日夜照料……
方诸还好,如今,回来了。
方诸海市,你长大了。
方海市是啊,师父,我是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跟在你屁股后面追的小女孩了。
方诸神情略微失落,是啊,只要她还小。
只要她年纪还小,他就可以把她一直留在身边了。
如若没有柏溪的宿命,或许,他会娶了她吧。
不过,她永远不会知道清海公家族同皇族的这个秘密,就当,是他狠心吧。
方海市师父,你当真心中空无一物?
方诸并非,毕竟人非草木。
方海市那师父心中放着何物?
你。
可他不敢说,不敢说这个脑海里无意识蹦出的答案。
方诸苍生。
他的眸子在片刻的动摇过后,恢复了镇定。
方海市除了苍生呢?
方诸陛下。
方海市除了陛下?
方诸你们师兄二人。
方海市师兄二人?
方诸是。
方诸原本挺拔的身躯,庄重的神情,没有任何曲折。他仅在答复“苍生”二字之时,略显迟疑,其后的答案,都回答的干脆利落。
方海市师父待海市终究与哥哥是没什么不同。
方诸你自小顽皮,为师对你,便多了一份用心。
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海市只觉得心中酸涩,许多回,她屡次逼问,方诸都回答得谨慎仔细,每每的言语,都不让她察觉到他对她和旁人,有丝毫的不同。
方海市这雪,倒让人想起来霁风馆里,霁风花飘落的时候。
方诸雪却输花一段香。
方海市花须逊雪三分白。
方诸万事皆不可万全。
方海市可徒弟不想有无谓的遗憾。
方诸遗憾皆是人心所求过多,与其执着于一事,不如释怀于他物。
方海市师父觉得海市该如何做?
方诸明白,所有事情皆会回到“宫妃”一事上。
方诸海市,你可愿再次前往边关?
方海市师父会去看我吗?
方诸你已不是小孩子了。
方诸此次前去,恐怕无诏不得再回天启。
海市明白,师父知道她不愿入宫,同样师父也不愿娶她,这欺君的罪过,只能用她一生戍边来补偿,天子威仪不可挑衅,相比来说,她愿一生孤苦,前往极寒之地,可她不愿一生辞别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