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梦境1

道济睁开眼睛，此时的阳光正刺眼。

他瞧了瞧四周，自己正立于一颗槐树下，这是庭院的正中央，槐树的旁边围着四棵海棠树，此时海棠花开正旺，花朵娇艳，在大约九尺高的树上一簇簇地绽放自己的美丽。

道济晃了晃神，一眨眼十多年就过去了，这几颗海棠树也都差不多这么高了，记得当初与胭脂一起种海棠树的场景，道济不禁感怀，他想要逃避的都在不经意间遇上，想要遗忘的都被记忆唤醒，想要放下的，现在却不知如何抛却。

他抬手摸了摸旁边的一棵海棠树的躯干。

他记得十一岁的胭脂将这课小树苗轻轻放入刚挖好的泥坑中，他帮着扶正树苗，胭脂就蹲下身，用双手将泥土填在树苗根部的周围，而小棠则提着刚打好的水走过来，舀了一瓢水缓缓地淋在周围的泥土上；

他记得那天阳光正好，他接过子敬手里的水盆，走到胭脂旁边，拉过胭脂的手为她清洗手上的泥土；

他记得那时的胭脂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气质，也有小孩子的俏皮无赖。胭脂将沾着水滴的手越过他伸过去的帕子，直接将水擦在他的衣袖上，嘴里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他记得小棠微笑的用手帕擦拭着胭脂脸上不小心沾上的泥土，而子敬无奈的拉着想去找胭脂麻烦的他；

他记得那年他们四个亲手种下的海棠树在阳光下悄悄地绽放了生机……

原来，那些他放下的俗事回忆起来竟是这般美好。

道济闭了闭眼，收起情绪，再睁眼的时候他已迈开步伐向西厢房走去，一路上，各色景象重新出现在眼前，檀木的走廊，两旁是各类花卉盆栽，再远一点有假山，有槐树，有小池塘……一切都是那么清晰，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原来，他一直没有忘记。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胭脂的房门前，门外是胭脂为小棠所种的四季海棠，这些四季海棠不似树上的娇艳，已经开始蔫了，道济皱了皱眉头，推开房门走进去，胭脂正坐在桌边喝着茶，桌上还放着一条手帕，手帕旁边放着针线，一看就是刚刚在刺绣。

胭脂仔细地看了看门口的人，眼神里带着些惊讶，放下茶杯再仔细看了看门口的人，便犹豫地开口。

胭脂修缘？

道济还是一身疯和尚的装扮，胭脂能认出来也真是难为她了。

他转了转眼珠，讪笑的走进去。

道济嘿嘿，刚刚城东的戏班子里扮和尚的那个人临时拉肚子，我就去救了个场。

胭脂你会唱戏？

胭脂有些惊讶，却没有疑惑，毕竟只要李修缘说的她基本上都信。

道济自顾自地倒了杯茶，顺道喝了一口才继续回答道。

道济怎么，就这么不敢相信？好歹我文武双全，能说会道，出门闯荡这点技能都没有怎么混啊！

胭脂对他这些厚颜无耻的话已经免疫了。

胭脂那你怎么不换套衣裳再过来，你这样看起来也太……邋遢了。

道济这不是没来得及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我舅舅管我管的严，我刚救完场就看见我家那些家丁了，还没换衣服就先逃了。

道济不愧是道济，言语穿风过，佛祖依旧心中留啊。

胭脂对李修缘的小窝囊已经不足为奇了，她无奈地笑了笑，瞥见了一旁刚绣完的手帕，便伸手拿过来给道济看。

胭脂你来的也正好，看我给小棠绣的手帕，怎么样？

道济接过手帕，雪白的丝绸料子上绣着一簇海棠花，一枝展于一侧，枝上就是一朵朵粉嫩的海棠花朵，看得出来，开得很鲜艳，胭脂的女红依旧很好。

看着胭脂期待的目光，道济竟来了逗她一逗的心思，正所谓有想法就有行动，道济叹了口气将手帕还于胭脂手中。

胭脂晃了晃神，听着道济那声叹气，便皱着眉将手帕展开，寻思着有什么问题？许久她都找不出问题，只觉得还行啊，栩栩如生的。

胭脂有什么问题吗？哪儿不好？

道济又叹了口气，依旧没有任何言语，就一双眼睛盯着胭脂，好像在说，我怕说出来伤你的自尊。

胭脂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将手帕前后翻转，看了一遍又一遍，但是自己就是找不到有什么问题。

胭脂你别叹气了，我哪个地方绣错了吗？还是哪里漏线了？或者说绣得不像？你说话呀！

看胭脂有些着急，道济终究不忍心，扬起了嘴角。

道济逗你的！

说完还很包不住的露出牙齿笑了起来，还别说，刚刚胭脂着急的时候的样子挺可爱的。

胭脂李修缘！

胭脂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笑得一脸荡漾的人，自己怎么蠢笨的随着他的陷阱掉下去了呢？

胭脂无语地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手帕叠好，站起身就往外走。

胭脂你自个儿慢慢笑吧，我找小棠去了。

道济摸了摸鼻子，听着那声李修缘的时候也就回过神来了，对啊，刚刚他不是还沉浸在这个角色里吗，狠狠地拍了拍脑袋，懊恼地想着到底是谁的梦啊！

道济等等我胭脂，我跟你一起去。

道济走在胭脂的旁边，侧头看着她。

胭脂很美，卷长的睫毛下如黑珍珠般的眸子仿若装了一汪清水，稍一转动便掀起阵阵涟漪，肤如凝脂，白若雪，眉如弯刀，黑如墨，鼻如连壁，挺若峰，唇如樱桃，红似血。几缕柔丝被风吹动，胡乱地在她的脸上舞动，道济微微脸红，仿若那几缕柔丝正在拨弄他的心弦，胭脂一如既往的美丽，只是自己不能拥有这份美丽。

道济抿了抿嘴角，在梦里，他可以任性的吧？

道济伸手将旁边的柔胰握于掌心，胭脂微羞，却没有抽出手，任由旁边的人握着。

道济胭脂，如果有一天我伤你伤的很深，你会恨我吗？

道济突然很平静地问道。

胭脂奇怪地看着他。

胭脂你……怎么了？

道济笑了，露出八颗白牙。

道济看你那傻样儿，我不就随便问问嘛，刚刚戏班子里的那个人就问了这个问题，被问的人还没你这傻样呢。

胭脂用被握着的那只手狠狠地捏了一把道济的手背，转过头，轻轻说道。

胭脂哼！如果你伤我，看我不把你追杀到天涯海角！

听到这句话，道济的笑意凝结在脸上，脑海里想起那抹红色的身影。

胭脂钱债易还，情债难偿。

那时候的胭脂确实一路追杀他，而他也一路躲着，不还手，不面对。

胭脂，我曾经对你狠心，本是无意之失，却让你这辈子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道济微垂双眸，佛门弟子有情，只对众生，无情，只对眼中人，胭脂，无论在现实中还是梦境里，对你，我依旧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