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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反，啊不，应该说，起义，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有诸多烦琐。

镇西军的名号改做了赤凰军，凰凌世与宁光逢也各自恢复了本名。这本没有什么，只是沙以文和麹风来两个不知内情的人，第一次听说宁光逢原来不叫宁小凌时，打量他的目光就变得说不出的奇怪起来。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清理军中羽都的眼线。

有了融卿恽提供的情报，这件事变得非常容易，无论是五年前塞进来的那些世家子，还是通过其他渠道进入的暗子，凡是有跟羽都继续暗通情报的，都被宁光逢带人连夜控制了起来，尽数处斩。

“这样一来，就跟羽都彻底撕破脸了。”凰凌世不慌不忙地望向麹风来，“风来姐，军中粮草还有多少？”

麹风来翻了翻手中的簿子：“军中粮草是一月一供，上一次的刚到不久，加上之前的一些剩余，一个月内，不会出问题。”

“那么，这一个月之内，我们必须拿下颢州。”凰凌世扫视了一圈帐中众人，沉声道，“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遵令！”众人同声应道。

“这一步既然踏出，再无回头可能，只有一路向前。”凰凌世起身，肃容道，“以凰凌世之名起誓，此后，我与诸君，生死同赴，荣辱共担。”

帐中众人尽皆起身，单膝下跪，手抚心口。

“宁光逢。”“师殷。”“麹风来。”“沙以文。”“融卿恽。”

“愿与大帅，生死同赴，荣辱共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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颢州城外，赤凰旗高高飘扬，将士们如潮水般向着城墙发起了进攻。

号角声吹响，战鼓擂动，激昂的喊杀声响彻云霄，整齐的脚步震得城墙都似乎颤抖了起来。

“三、二、一，放箭！”宁光逢一身亮银铠甲，身后大红披风招展，纵然在万军之中，也无比醒目，他将手高高抬起，随后压下。

密密麻麻的箭矢应声离弦，飞向城头，天空为之一暗，城头上瞬间一片混乱。

“随我冲锋！”宁光逢高呼一声，率先策马冲出，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队伍紧随其后，向着城墙发起了冲锋。

“废物，放箭，放箭啊！射啊！”

城头上，箭雨过后，守军已经去了一半，剩下的人尚在惊魂未定中，就被督战的军官一通痛骂，连忙拿起弓向着冲锋来的赤凰军射出箭矢。

只是，看那些箭矢歪歪斜斜地飞出，再看那些守军们有的连弓都拉不满的样子，这些箭矢能起多少作用实在是个问题。

银光闪动，稀稀拉拉的箭矢被赤凰军举盾挡下，冲锋的队伍已经靠近了护城河，一袋袋沙土被丢进了护城河中，逐渐填出一条道路来。

“火油呢？滚石擂木，快点送上来啊，快快快！”

守城军手忙脚乱地运来了烧热的火油和滚石檑木，还没来得及丢出城头，第二轮的箭雨已至，来不及躲避的守军们在箭雨中惨叫着倒地。

城墙下的赤凰军们搭起了人梯，争先恐后地攀上城头，与守军们开始了近身交战。

护城河被填平的地方越来越多，高高的云梯被推了过来，架上城头，数不清地赤凰军拔出长刀，或是持着长枪，呐喊着登上云梯，冲上了城头，与城上的守军们厮杀，占领了城楼。

随着城门落下的轰然巨响，凰凌世带领的队伍踏上了宽阔的吊桥，冲入城中。

当夜，颢州城破，颢州刺史冯贵平、颢州长史刘影及一众官员被俘。

刺史府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儿，凰凌世提着长剑走出，剑锋上一片鲜红，有血珠自剑尖滴落。

宁光逢自门外走进，他还没来得及换下铠甲，也没时间清洗，身上仍然满是斑斑血迹，他却并不在意这些，望着凰凌世：“阿凌，问完了？”

凰凌世抬起头，目光空茫地点了点头：“问完了……也杀完了。”

“真的……是那个人？”

“是。”凰凌世走到宁光逢的身前，忽然伸出手臂攀上他的肩头，用臂弯掩住了自己的脸。

宁光逢讶然：“阿凌，怎么了？”

凰凌世不抬头，闷闷的声音传出：“让我靠一会儿，靠一会儿就好。”

凰凌世不说话，宁光逢也静静不动，两人就这样宛如雕像一般立在一月的寒风中。

过了好久，凰凌世才抬起头来，似是被风吹得冷着了，咳了几声。

宁光逢连忙解下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天气冷，别站外面了，进去吧。”

他拉着凰凌世便要向屋里走去，凰凌世却轻轻挣开了他的手：“别去。里面……都是血。”

宁光逢不解：“都是成日在战场上打滚的人，怎么，还见不得血？”

“不是……”凰凌世摇了摇头，欲言又止，“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

两人走出了刺史府，经过大街，走到了刚刚结束战事不久的城墙上，城中处处门户紧闭，来往的只有打扫战场、运送伤员和尸体的兵士。

虽然没有发生惨烈的巷战，但是，城墙与街道周围仍然残留着大战过后焦枯和破败的痕迹，烟尘四起，处处狼藉。

还未来得及被运去掩埋的尸体被集中到了一处，盖上白布，地上散乱的箭支、兵器、铠甲与衣物的碎片还没有被打扫，城墙、地面上处处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凰凌世蹲下身，捡起了一把断成两截的刀，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刀刃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忽然轻声道：“我有罪。”

“怎么？”宁光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略一思索，便说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

“可他们本不必死，至少不该死在这里。”凰凌世将手中的断刀随意挥了挥，挽出一个刀花来，随后叹了一口气，“哪个人参军时，想的不是保家卫国，可现在，镇西军的将士们跟着我成为了叛逆，而这些守城军，也没有光荣地在抗击外敌的战场上捐躯，而是死在这不明不白的内战里。”

她抬手扶住城墙的垛口，望着城内来来往往忙碌着的军士们：“今日之战，颢州守军五千，折损三千，我军出兵一万五，损失一千。”

宁光逢不知道是宽慰还是解释地说道：“虽然我们人数占优，但是对方占据地利，以攻城战来说，这样的损失已经很小了。”

“是，我知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

凰凌世长叹了一声：“可是，以此为借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吗？为了我的一颗野心，多少人要葬送掉性命，今日颢州三千，以后还会有更多，还有因战火而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的百姓，更是数也数不完。而我们带出来的这些老家底，这两万人，他们全心全意地相信我，死心塌地地追随我，随我背离朝廷，将兵锋指向九州的方向，可打到最后，这些人中，又还能留下多少熟悉的面孔呢？”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阿逢，这条路，是累累白骨铸成的，我要追求那至高的位子，必然踏着无数人的鲜血与生命，这是我逃不开的罪。”

宁光逢上前几步，站在她的身边，同样将手臂扶在垛口上，向远处眺望：“改朝换代，都是这样的。阿凌，不要这样苛责自己，不要把所有的罪孽都揽到自己身上，你并不是因为野心而起事的，你只是见不得百姓受苦，何况，朝廷负你……”

“这都不是理由。”凰凌世笑了一声，“又不是逼良为chang，也谈不上官逼民反，哪有那么多的不得已，说到底，路是我自己选的，谁都没有替我做决定。”

宁光逢斟酌了很久的词句，才开口道：“一个国家想要新生，这个过程必然是痛苦的，但是，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只有将这个腐朽的王朝彻底推翻，百姓才能有更好的未来。”

凰凌世侧过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这话不是你想的吧？是师殷教你的？”

宁光逢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乱咳了几声：“被你看穿了……是之前他希望我劝你时说的。”

凰凌世不由得笑出了声：“那你怎么之前没有跟我讲？”

宁光逢注视着她，稍许沉默后，轻声答道：“我不想左右你的想法。我希望，你所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是出于你自己真正的意愿。”

“是啊，所以说，没有谁能逼我，这个决定，说到底还是我做的。”凰凌世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宁光逢的头发，“你也不要担心我想不开，我既然决定了走这条路，那么，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背负所有的罪孽。”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将来真能坐上那个位子，尽我所能，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就算是多少赎一些罪了。”凰凌世淡淡地说着，“要是还不清，那么，下地狱也就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宁光逢伸手拢紧她身上的披风，轻声道：“还有我，阿凌。所有的罪孽，我愿意与你一起承担。”

他注视着她，声音沉稳坚定：“你要保家卫国，我就为你冲锋陷阵；你要征伐天下，我就是你手中最锋利的刀。就算是沉沦地狱，我也愿意跟你一起，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凰凌世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他宽厚而温暖的胸膛上，嘴角弯起：“那么，说好了。”

“我们，生死相随，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