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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沙以文给的消息，天机阁在各城均有铺子。凰凌世在扈城里转悠了半日，这才好不容易找到了那间门前绘着北斗七星的狭小铺子。

他们走了进去，铺子里没有寻常铺子那样的柜台，只有一道厚重的纱帘，将内外隔开。

“有人吗？”凰凌世小心地问道。

一个声音自帘后传出：“这位客人，想要问什么，只管说便是。”

凰凌世略一沉吟，右手悄然攥紧，开口道：“我想要，五年前的镇西军覆没一战，以及八年前苍州刺史谋反一案的真相。”

帘内的声音并不因她所说的内容而有丝毫的波动：“老规矩，三日之后来拿报价，若是接受，消息立刻便有。”

凰凌世从没觉得三天的时光这么难捱，做什么都觉得没滋没味的，就连吃的饭也好像变成了木头渣子，品不出味道。

三日一到，她便拉了宁光逢，骑了马直奔扈城，向那间小小的铺子而去。

二人走进铺子中，凰凌世朗声问道：“我要的消息可有了？”

“自然有的。”纱帘后传来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与三日前那人截然不同。

“小姐所问之事，其一为五年前镇西军覆没一战，此战起因，是陇城县丞假传急报，引镇西军驰援，镇西军将军云厉率军一万前往，于途中宋城遭遇西树大军四万，被困城中，于是向镇西府求援。”

“前任镇西大都督凰煜点兵二万，驰援宋城，因为战况紧急，无暇等候，所以派了将军杨景和率三千人押运粮草，随后而行。”

“然而，颢州刺史冯贵平，颢州长史刘影，伙同颖县、平县、瓦县三位县丞，刻意纵放西树军五千入境，劫下了运粮队 ，杨景和将军及三千运粮队悉数死亡。”

“同时，西树三万大军取道瓦江河谷，绕至宋城之后，截断了镇西军后路，并将其通信全部截断，令镇西军无法向府中求援。”

“两路包抄，合围于宋城，镇西军以三万孤军力敌七万西树精锐，死战不退，双方同归于尽。”

凰凌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这么说，前任镇西大都督，是被那几位官员，勾结西树，刻意出卖？”

纱帘中的声音轻柔，似乎带有一丝悲悯：“是。”

凰凌世低声咆哮：“可是，颢州刺史出身冯家，颢州长史出身刘家，两家朝上一向不合，怎会联手行此悖逆之事！”

“通敌卖国之事，非常人所敢为之，这几位官员敢于如此行事，自然是得到了更高一层的授意。”

“是谁，是谁……”凰凌世低声念着，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能让身为政敌的冯家与刘家联手行大逆之事，除了御座上的那一位，又能有谁？

“有证据吗？”凰凌世低声问道。

纱帘后的那人低声一叹：“这样机密之事，本来应该是没有证据留存的，但是恰巧，本阁机缘之下，得了颢州刺史冯贵平送往西树的书信，偷梁换柱，将其留存。”

伴着一声轻微的破风声，一封信自纱帘中飞出，被凰凌世抬手接住。

她用颤抖的双手取出信封中已经泛黄的纸页，没读几行，泪水便已模糊了双眼。

宁光逢连忙扶住她的肩，凰凌世哽咽的低声呢喃传入她的耳中：“爹，你死得好惨……好冤！”

不过片刻放纵后，凰凌世便收拾好了情绪，继续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乃是八年前苍州刺史谋反一案。”

凰凌世清楚地感受到，宁光逢的身体骤然僵硬。

“此案不实。”那人不徐不疾地说着，“与北狐王国勾结的文书是吏部尚书陈衍之依据苍州刺史平日奏折所伪造，私藏兵器一事是兵部尚书崔瀚栽赃，至于首告之人，苍州长史卢子维……呵呵，二位，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人顿了顿，柔声问道：“宁公子，可也要看看证据？”

“不必了！”宁光逢牙关紧咬，一丝血痕从齿间流下，“陈家、崔家、卢家……我宁府上下一百一十六口人命！”

“崔卢联手，看来此案背后，也是皇室授意了。”凰凌世将宁光逢攥紧的五指掰开，握住他的手，安抚似的轻拍着，将目光转向纱帘，“我听说，天机阁的消息，是要出得起价钱才给，今日怎么没报价，直接就将消息给了我们？”

帘中人轻笑了一声：“价格么，不高。只是一个问题。”

“凰小姐，如此朝廷，可值得你为之效忠？”

凰凌世眉头皱起，眯着眼睛望着纱帘，好像目光要化成一柄利剑般，穿透这厚厚的纱帘，掀开帘后那人的真面目。

那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就算凰小姐大度，不计此仇，也该体谅一下身边这位宁公子的心情才是。”

凰凌世迟疑着侧头看向宁光逢，却见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涩声道：“阿凌，我没事。”

“你自己决定就好，不用顾忌我。”

凰凌世抬起手臂，用力将宁光逢僵硬的身体拥入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脊背，轻笑了一声：“说的什么傻话。”

说罢，她松开双臂，抬起头，目光如剑，锋芒毕露，一字一顿道：“堂堂天机阁主，亲自来做说客，我该感到荣幸吗？”

帘中人声音一滞，随后，纱帘掀开，一个有着小麦色皮肤、海蓝色长发的身影出现在了凰凌世的面前，长揖及地：“天机阁主，融卿恽，见过凰大都督。”

“阁主不必多礼。”凰凌世眯起眼睛打量着他，“我倒没想到，天机阁主竟然如此年轻。”

“一点微末基业，不足挂齿。”融卿恽洒然一笑：“凰大都督不也是年轻有为吗？”

“客气的话就不多说了，融阁主，你这般苦心孤诣地劝我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凰大都督果然快人快语。”融卿恽一怔，随后笑道，“当今天下已然大乱，烽烟四起，王朝倾覆只在旦夕之间，凰大都督若有意逐鹿，融某当率整个天机阁来投，效犬马之劳。”

“天机阁的情报网，让我也为之惊叹，融阁主无论投向任何一方势力，都必然是座上贵宾，又何必盯着我这么一个不开窍的人呢？”

“良禽择木而栖。”融卿恽毫不避讳地答道，“何况，大都督胸怀天下，心系万民，自然有定乱世、安四海之心。”

凰凌世无奈地笑了。

“最后一个问题，融阁主方才告诉我的两个消息，可是真的？”

“以融某身家性命起誓，字字属实。”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从凰凌世唇边散溢出去：“……罢了。”

当月，镇西军举起反旗。消息传至羽都，朝野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