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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沙以文和凰凌世达成了赌约，但还要先回去将军中的事情安顿好。趁着夜色，沙以文带着被凰凌世下令放走的俘虏们，离开了军营。

“你就不怕她反悔？”师殷站在凰凌世的身边问道。

凰凌世摇了摇头：“我看得出来，她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反悔对她有什么好处？难道将这一千人马赚回去，叛军就灭得了我们了？”

师殷微微一哂，似乎还想问些什么，最终却咽了回去，转移话题道：“那你说能解决饥荒，怎么解决法？”

他偏过头，望着凰凌世：“你不会真打算用粮草来赈灾吧？虽然现在我们不用打仗了，粮草有富余，但……”

凰凌世打断了他的话：“装，你再给我装。”

“故意试探我呢？我看起来有那么蠢？”她也转过脸，与师殷对视，“最简单的办法，我相信你不会想不到。”

“会有麻烦的。”师殷轻声道。

“这不重要。”凰凌世不再看师殷，将目光投向天空上的星河，“百姓能吃饱肚子，将士们能避免无谓的伤亡，哪一个不比这点麻烦重要。”

“何况，还骗……招揽了一员虎将。这笔生意，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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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凰凌世率领镇西军封锁邺城，按照军法，以弃城而逃之罪，处死尧城县丞、阜城城守、渭城城守……等大小地方官员十三人，抄没其家产。

邺城城守因守区未失，故未获罪，依制打开粮仓为镇西军补给后，镇西军带着丰厚的粮草与抄没来的以车来计数的金银财宝，浩浩荡荡地出了城，踏上了清剿叛军的路途。

等到邺城城守愤怒地写了公文，将凰凌世的所作所为上报羽都之时，凰凌世的队伍已经在山林中与沙以文的人完成了粮食与财物的交接，踏上了归途。

而仅仅七品的邺城城守的这本公文经过层层审核，终于到达羽都之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而这时，这本公文早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

若非这位城守与冯家还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七扭八拐的关系，怕是这本公文这辈子都没有到达羽都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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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年节，是凰凌世十八岁的生辰。

凰凌世拉着宁光逢，去仓库里偷来了许多好酒。等到被师殷和沙以文发现时，两人都已经有了七分醉意。

这可是真醉，不像在邺城时那样装的。

因为是年节的缘故，军中的禁酒令暂解了一日，除了巡逻的队伍以外，其他军士们都可以分得一些酒，若是正好轮休，还可以去附近的扈城好好消遣一番。

饶是如此，师殷看到两人醉成这样时，还是险些气得鼻子都歪了。

宁光逢醉眼朦胧地挂在师殷的肩膀上，手中提着个酒坛子，就试图灌他：“师殷，你来得正好，一起喝啊……”

师殷一把将他的胳膊甩开，咬牙切齿道：“就算今日军中禁酒令暂解，喝上一点也就罢了，一个主帅，一个将军，醉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可惜，他的话对眼前这俩人来说，已经完全像耳旁风一样。

“帮我把他们俩弄回去。”师殷招呼了沙以文一声，正要扶起凰凌世，却被她一把抓住了袖子，口齿不清的话语让他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原地。

“师殷……我知道……你想让我反……你和沙以文，都在等我反……邺城的事情，一旦被羽都知道了，我不仅是有麻烦，很大可能，要被处死……到时候，你们一定会逼我……”

沙以文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凰凌世吃吃地笑了起来，“但是哪里有更好的办法呢……百姓，都是可怜人啊……”

“可是师殷……我凰家，世代忠良啊！”凰凌世的声音忽然变大，竟有了几分嚎啕的意味，“我凰家，世代镇西，祖祖辈辈豁了性命，打拼出来的忠烈美名……怎么能……怎么能葬送在我的手上……”

“我可以死……但是我凰家的名声不能断送……我要是反了，我怎么有颜面去见历代先祖……去见父亲啊……”

沙以文默然。

师殷蹲下身，扶住凰凌世的身体，直视着她已经朦胧不清的眼睛：“是，阿凌，你说得对，你凰家世代忠良，满门英烈，从不负国、不负君。”

“可你想想，忠于国，到底是忠于天下黎民，还是忠于那王座上的一人？”

“你父亲为了剿灭西树精锐之师，战死西疆，你为了幽州灾情，不惜冒殉身之险。可是，这国、这君，是如何对你们的？”

“阴谋、算计，那些远在羽都、手上从不沾血的人，就用这些来回报这些马革裹尸的战士们！你父亲至死还在为国家剿除外敌，死战不退，而将他推入死地的，正是羽都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

“阿凌，这样的国，这样的君，值得吗？”

师殷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罢了……反正你醉了，现在说也是无用。以文，来搭把手，带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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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凰凌世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时，只觉得头痛欲裂。

轻柔的扣门声传来，她龇牙咧嘴地应了一声：“进来。”

门被打开，麹风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走了进来，在床边坐下。

“风来姐……”凰凌世讪讪笑道。

麹风来横了她一眼：“昨天又带着阿宁偷酒喝！你说你也真是的，想喝就告诉我，我能不给你吗，犯得着去库里偷？还有，解解馋虫就行了，喝那么多做什么？现在难受不？”

“难受……”凰凌世委屈地应了一声，“下次不了嘛……”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麹风来叹了口气，舀起一勺汤，吹凉了送到凰凌世嘴边，“来，张嘴。”

麹风来一边将醒酒汤喂给凰凌世，一边唠叨着：“阿凌，你年纪还小，要少喝点酒，喝酒多了伤身体……”

凰凌世连忙辩解道：“我已经成年了！”

“你昨日才满的十八！”麹风来横了她一眼。

“好好好，我下次一定注意。”凰凌世连忙投降。

帅帐中一片安静，只有瓷勺与碗撞击的清脆响声。

过了好一会儿，凰凌世才轻声道：“风来姐，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啊？”

“开始的那几年，明明我和师殷都不信任你，你还是会隔三差五地专门熬汤给我喝，说是我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要多补补；天气冷了，你也常常叮嘱我多穿些，不仅亲手为我制衣，还熬姜汤送来，怕我着了风寒；我每次出战前，你都要仔细检查我的兵刃与行囊，生怕有什么疏漏……”凰凌世轻笑了一声，“一开始，师殷还总怀疑你别有用心，说你刻意讨好我，怕不是想在别的地方动手脚，过了好几年才不提了的。”

“少在我面前提他。”麹风来横了她一眼，“你也知道，我父母呢，几年前就病逝了。我父亲当了一辈子翰林，也没能得到进入官场的机会，本来就指望着我嫁个好人家，攀上高枝。”

“可是没想到啊，皇上选派人手送到镇西府，不知道怎么的，就点中了我。我离开后，他将希望寄托在了我妹妹身上。”

“我妹妹跟你一般大，可是呢，她命不好，十四岁就被我的父亲嫁了出去，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了二十多岁的五品官员，只因为那个人姓刘。然后，没到一年，她便因难产死了。”

“阿凌，我看着你，总觉着你就跟我的妹妹一般。”一碗汤见了底，麹风来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凰凌世的眉眼，“你呀，还是个孩子呢。”

她起身向外走去：“哦对了，师殷早上说要找你，在前厅等了半天了。”

凰凌世的眼睛蓦地瞪大：“你故意跟我聊天，让他等着？”

麹风来一脚已经跨出了门，又转回头来，嫣然一笑，干脆地承认道：“是的！”

一碗醒酒汤下肚，凰凌世已经清醒了很多，匆忙穿好衣服就朝前厅赶去，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师殷找她到底是为什么事。

想着想着，她的脚步逐渐变得僵硬，脸上的神色也扭曲起来：“说漏嘴了……”

“喝酒误事啊！”

凰凌世走进前厅时，师殷、宁光逢、沙以文都已经等在了那里。

凰凌世咳了一声，不等他们开口，决定先发制人：“师殷，你昨晚说的是什么意思？”

师殷目光微动，似有些意外：“你记得就好，我还担心你喝太多忘记了，我还得再给你解释一番。”

“阿凌，这个朝廷，这个皇帝，不值得你效忠。”

“你的父亲，是被人害死的。”

凰凌世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消息对她的冲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毕竟，早在出事的那年，他们就已经有过类似的猜测。

因此，她虽然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仍然镇定：“有证据？”

师殷摇头：“我这里没有。”

“既然没有证据，那从何说起？”凰凌世皱眉道，“难道就这么凭空猜测？”

沙以文忽然插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也许能得到你想要的消息。”

“嗯？”凰凌世和宁光逢同时抬头看她，只有师殷并不显得意外。

“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是我常年混迹于江湖，近些年来，江湖上新崛起了一个神秘的组织，传闻，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样的消息都能买得到。”

“他们不一定收金银，有时候要的东西千奇百怪……但是，只要答应他们条件的人，都能够知道他们想知道的。”

“哦？有这种事？”凰凌世惊异地挑起眉毛，“那个组织叫什么？”

“天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