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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凌世回望着师殷的眼睛，忽然一笑：“阿殷，你在劝我造反？”

“是。”师殷不闪不避地迎着她的目光，“你可以把我交出去。”

“那哪能呢。”凰凌世抿唇一笑，转脸看向宁光逢，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撇开，“晚上的布置都做好了吗？”

“好了。”宁光逢应道，“那群满肚肠肥的当官的，脑子里面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给营里也送来了酒，说是劳军。临战之时，往军中送酒……要不是他们没有那个脑子，我都怀疑他们是跟叛军勾结好了里应外合。”

“这不更好吗？”凰凌世笑了一声，“现在，就等鱼咬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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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

营中一片寂静，整个军营似乎都已经陷入了沉睡，连巡逻的队伍都没有，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一个有着草绿色头发的女子在夜色的掩盖之下潜入了军营，确认了没有巡逻队之后，发出了一声清亮的鸟鸣般的呼哨，上千人如鬼魅般地出现，高举着火把，提着长刀与长矛，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杀入了军营中。

那女子提着长枪，率了一支小队，一马当先地向中军帅帐杀去。

刚刚冲到一半，她忽然听到身后部下们的惊呼：“营里是空的？”

“没有人？”

“遭了，中计了！”

“沙帅，快撤！”

女子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反应，这时，周围忽然有无数火把生起，将整个军营映得亮如白昼，随之而来的，是令大地震动的马蹄声与喊杀声，宁光逢一骑银甲如电般当先冲出，大红的披风在身后飞扬，潮水般涌出的镇西军士瞬间将叛军切得支离破碎。

凰凌世与师殷各骑一匹马，立于中军之中，静观场中局势。

这支偷营的叛军不过千人，他们夜潜入城，没有马匹，如今先机已失，以步战对骑战，本就不利，又处于人数劣势，如此一来，几无一战之力。

然而，这支队伍的战意竟出奇地高昂，落入这般绝境，却无人气馁、退缩，即便已经被分割包围，仍然在乱军之中奋战、厮杀，试图突围。

其中最为出彩的便是那有着草绿色长发的女子，几乎有万夫不当之勇，一枪将一名镇西军士挑下了马，将马夺过。有了战马，那女子更是如虎添翼，一杆长枪在手，所过之处血光四溅、无人能挡。

宁光逢策马迎上，与那女子战在一处。

刀芒如雨，枪出如龙。

宁光逢与那女子的武功走得都是大开大阖的路数，刚猛无匹，每一次刀枪的碰撞，都令地动山摇，周围的军士们纷纷主动躲避，不多时，两人身边已经被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

两人在武功之上都有极高的造诣，如今棋逢对手，越战越酣，无数招式变化信手拈来，身法也越来越快，到后面，只见两团残影在场中跃动、缠斗，时不时发出兵刃相击之声。

凰凌世见猎心喜，一夹马腹，冲入了战圈。

宁光逢一人时，那女子还能战得旗鼓相当，如今又多了一个凰凌世。凰凌世的武功路数与他二人截然不同，轻盈飘逸，变化灵动，与宁光逢恰巧互补，加上二人多年来养成的默契，配合得天衣无缝。不到百招，女子便被凰凌世刁钻的一枪挑得落了马，长刀和枪刃同时架上她的颈间。

别处的战斗早已结束。那支队伍纵然悍勇，但毕竟不过千人，于武艺上也敌不过常年操练的镇西军，饶是如此，这些人依然死战，直到身上挂满伤痕才被擒下。若不是凰凌世提前打了招呼，要尽量俘虏，怕是直到战死，这些人也无一肯降。

简单打扫战场之后，凰凌世、宁光逢与师殷三人回到了帅帐。

方才那女子被锁链捆着，几个亲兵在旁看守，凰凌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还未等她开口，那女子已经啐了一口，恨恨骂道：“狗官！”

凰凌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犹疑地看向两侧：“这个……她骂的不是我吧？”

一旁的宁光逢与师殷，一个憋着笑，一个神色冷漠，异口同声地答道：“就是你。”

“被人说是官，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还是个狗官。”凰凌世乱咳了一声，走上前去，将绑缚着那女子的锁链松开。

看着她的动作，那女子神色微讶：“你就不怕，放开我后，我杀了你？”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想跟你好好谈谈。”凰凌世抬眼看了她一眼，悠然而笑，“再说，你刚刚已经败了，现在又说要杀我，话说得太大了吧？”

女子不服气道：“那是你们两个以多欺少！”

“现在也是我们两个在，照样能以多欺少。”凰凌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好了，我的诚意已经表现出来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应一下？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活动了一下手脚，狐疑地打量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阴谋诡计来，过了半晌，才开口答道：“沙以文。”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好歹也让我知道，我输给了谁吧？”

“镇西大都督，凰凌世。”凰凌世头痛地按了按眉心，“我说了，只是想跟你谈谈，能不能不要张口就喊打喊杀的？”

“没想到你就是镇西大都督，还是个小姑娘呢？”沙以文瞥了宁光逢和师殷一眼，“嗯，这两位也年轻得很，怎么，镇西军变成童子军了吗？”

凰凌世并不为她的讽刺所激怒：“就算是童子军，一样败你。”

沙以文勃然大怒道：“那是你使诈！还有你们两个二打一，不讲武德！”

“兵者，诡道也。你偷营难道就堂堂正正？”凰凌世笑了一声，“战场上，又不是擂台，兵法云，十则围之，倍则战，以多欺少是兵家正道。”

沙以文一噎，想要骂她无耻，但凰凌世大大方方地承认，倒让她无从骂起，气势一馁，问道：“你想问什么？先说好，就算你抓住了我，但如果是军中机密，我是不会说的。”

凰凌世一哂，问道：“我看你这身武艺倒是不凡，有师承吗？”

“师承？没，我没有师父。”沙以文摇头，“至于武艺，是我小时候在山间捡到一本秘籍，自己照着练的。”

凰凌世与宁光逢对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之意。

在交手之中就可以看得出，沙以文用的招式并不如何精妙，这么看来她所说的那本秘籍也不是什么神功，甚至可称粗陋，但这些招式在她手中却融会贯通、信手拈来，她说自己没有师承，那这样的武学天赋，便只能用“天才”这个词来形容了。

凰凌世接着问道：“那些兵，也是你练的？”

沙以文大大方方地点头：“是。”

捡到宝了！此时凰凌世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民变的乱军，通常都是些乌合之众，然而刚刚偷营的那些人却并非如此，那些人纪律严明，战意高昂，只要再稍加操练，完全就是一支精兵！而能够将民变的乌合之众带成这种军队，沙以文的本事可想而知。

凰凌世干脆利落道：“你有这样的本事，落在民间，岂不可惜？不如来我镇西，一展抱负。”

“绕了一圈最后还是要劝降？”沙以文挑眉，反唇相讥道，“凰大都督有如此本事，又何必为那只知道享乐的狗皇帝与世家卖命？大都督若反，我定率军来投。”

“这可巧了，也有别人这样劝过我。”凰凌世似笑非笑道，并没有看旁边脸色骤然漆黑的师殷。

“打个赌吧？”凰凌世扬眉而笑。

“赌什么？”沙以文不解。

“你跟着我，赌你能不能劝动我造反。”凰凌世笑得张扬，“当然，如果你觉得实在没戏，你也可以赌，能不能找机会杀了我，断王朝一臂。”

“呵，无论如何，我都要跟着你。听起来，大都督稳赚不赔呢？”沙以文哼了一声，“可这个赌，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我只要你，你跟着我，我可以放过你的人。”凰凌世微笑，笑意中却并无柔和之意，反倒透出一股锋芒，“幽州民变，是因饥荒而起，我可以暂时解决这个问题。”

“朝廷要你来剿匪，你却放过我们，不怕朝廷治你的罪？”沙以文冷冷一哂。

“这当然还要请你配合。”凰凌世道，“不过，你这个首领不在，饥荒问题又暂时解决的话，请你的人这段时间按兵不动，大概也不是什么问题？”

“我要是不干呢？”

“那自然就是大家摆开架子，真刀真枪地打上一仗。”凰凌世看着她，脸上仍然带笑，语气中却殊无笑意，“不过，你该知道，我镇西军并不是地方上的那些废物可比，一战之后，无论胜败，你的人还能剩多少，就很难说了。”

“看来我没有选择了。”沙以文也笑了起来，干脆地伸出手来，“赌了！”

凰凌世伸出手，与她相握。

这一刻，两人都不曾想到过，这两只柔嫩却又有力的手，一握，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