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人（二）

可如果他放下刀，便只会成为深埋地里的羊角；可如果她揭开面纱，便只会揭开已故的疤。

　　—《双面人》

　　我漫不经心地走在随城的街巷，我神思恍惚，一眼望去仿佛目空一切。

　　在我拆开浪壹送给春山的那束花里的信封之后，心中的迷惘就被填满，我的心越发沉重，我难以置信的猜测着的一切竟都与那个明明可以毫不相干的人有关，道不清的迷惘，还有那千丝万缕的忧愁，我低下头，我们的故事究竟还有多长？

　　如果人们能够简单一点，少一些没有必要的联系，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然而人们都有一个特别的爱好，他们无比的喜爱评头论足，面对美貌的女人，他们抑制不住的夸赞；面对丑陋的路人，他们也抑制不住地谩骂，若你对他们说：“你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多了。”他们会说：“没有，我只是陈述事实，发表自己的感想而已。”谁又能阻止他们充满智慧的大脑不断迸发的有意义的陈述现实的感想呢？就连正在吐露这件让人无比悲哀的实情的我也难以幸免。

　　究竟是什么给了她去死的力量，我思考了很久，或许过去的某一天、或是某一段漫长难熬的日子里，我也有过那样的勇气，只是顾念起来一些不甘心的事，我还是选择了放弃，人们大笑着说我这个懦夫也配提起这事，我大笑着说我们都是懦夫。

　　只有死者才配作为勇者，活着的人是懦夫，死去的才是勇者。

　　我钦佩她，拥有去死的勇气，然而我悲哀她，不是为自己而死。

　　究竟是不是有关联呢？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万般不在意的东西忽然暴露在太阳的炙热烘烤下，然后挥发，然后爆发。

　　那封信的内容是关于他的，那个他不是别人，而是与我共处身体的已被摧毁的灵魂，准确的说，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被摧毁了，或者他已经与我融合，最终成为我骨血中的一部分，因为我总觉得我的情绪里充满了他，我无法避免他对我的影响，就像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他的阴影，我就像一个影子，永远处于他的背影之下。

　　可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害怕，危险早已渗透我的生活深处。无奈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过来，直到浪壹失踪这样久之后我才有胆量偷偷拿走那束花，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现他留给她的字条，然而字条上的字句，仿佛就是道破天机的密码，然而能够破解这一切的人，无论是她、还是他，都已经失去了解释的机会，我，置身事外却又融会贯通的存在，选择以忏悔的形式挽救，作为那个万不可能揭露真相却不得不揭露真相的人。

　　我打开那个信封，直到看到那张信的落款处写了一行小字，我才意识到浪壹已经消失了这样长的时间，然而我却并不忧虑他的消失，他只是想逃离罢了。

　　逃？

　　信封上面写着：“要是我父亲问起我去了哪里，你告知他我只是出差，一定不要报警，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相信我，我会回来的。”

　　然而，信的另一侧还夹着一张字条：“在佛陀面前，只有罪人才会选择祷告。”

　　我的记忆翻江倒海，我忽然想起从前付春山从我的书房里翻出了这样的文字，我不知这样的字条是何处来的，然而到现在，我应当明白，这依旧是他的把戏，而浪壹却把它放到了给付春山的信里。

　　她会怎么想呢？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一面是会让她崩溃的字条，一面是等我归来的宽慰，我无法理解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这句话，不是我写的。

　　是十年前我那个死去的笔友——春琴，写给我的，写给冒充我身份的他，我越觉不明，若是如此，这样的回复，难道她知道他不是我吗？然后却满怀期待地去赴约，最后死在了那个痛苦的雨夜。

　　真的是这样的荒谬？

　　她认识他，他们一直在互通消息，然而我只沉浸在与妻子的纠葛中，以至于家里垃圾桶里燃烧完的灰迹，以及浑身染血的我，泥泞的雨夜，痛哭的女人，还有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孩子......全然不在乎了。

　　然而在得知这场迷局之前，还有一段值得思索的往事要提。

　　我不知这其中有何深意，但内里的注定无法平凡，梦里的一切都有关联，并不是说说而已的感慨万千。

　　林薇的死似乎把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的信息都串连到了一起。

　　浪壹与林薇相识是在十年前，我们着急忙慌地搬到随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一切都没有准备好，一切都在焕发生机中充满死气。

　　一个久远的故事。

　　故事里，沉默的男孩与雀跃的女孩相遇了。

　　在那个无辜又单纯的年岁，懦弱又胆怯的男孩和开朗又乐观的女孩相恋了。

　　面对童年的一桩桩、一件件变故之后，男孩无力又萎靡，女孩倾听着男孩的故事，男孩把一切都告诉了女孩，他本以为她可以是他的救赎，然而她只是他生命的另一寄托，无数现实的问题导致了他们感情的消亡，正如无数普通的情侣分手的理由，男孩只对女孩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然而这一切真正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男孩欣喜若狂地遇到了她，遇到了他童年时就喜欢的女孩，他对她的疯狂，变得意外又自然。

　　原来她没有变成植物人啊！真好、真好。

　　男孩那样想着。

　　男孩做了自己抱憾终身的事，男孩无可救药地想要摆脱女孩，就像一只向往自由的鸟想要冲破牢笼的欲望。

　　一切都是那样的现实，那样的荒谬，那样的让人难以接受。男孩深知自己做了不被接受的蠢事，他甚至觉得自己心中有了同那个女人一样的下流思想，男孩拼命的想要挽救，挽救他那腐朽没落的灵魂，于是男孩告诉女孩他们还是很好的朋友，说出这话时就连男孩自己都觉得可笑，但说实话，谁不会觉得好笑呢？男人们都是如此，就连我见到了春山的美，哪里还会在乎婉秋呢？

　　男孩已下定决心，可是让男孩意想不到的是女孩的疯狂与执着，他们近十年的来往，从童年到青年，无所不知对方的往事，女孩以男孩的过去作为要挟，男孩以女孩的无知而感到痛苦，女孩不止一次地期盼男孩，期盼他可以真的为自己放下过往，而男孩也曾把女孩当作唯一救命稻草，他甚至都以为自己真的爱上了她，然而女孩的任性把男孩逼向了绝路，男孩逃离了疯魔的随城，疯魔的她。

　　女孩一直在等待，等待男孩回来，她不敢离开这座城市，她害怕他找不到她，她天真的那样以为。

　　然而，偶然的一天观望，女孩发现男孩又回来了。

　　女孩还是忘不了男孩，女孩甜蜜的心中想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女孩露出满足的笑容，女孩已经很久没有那样的愉悦，就在女孩以为她那死去已久的爱情即将复苏的时候，男孩的家中走出了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美丽、脸上露出了雪一般纯洁的笑，他们的交谈里洋溢着某种幸福的味道，女孩看着另一个女孩，女孩心中的火在燃烧。

　　女孩看着另一个女孩，女孩知道她是谁，是他从前见过的看着排满的鲜花眼里却是空旷与寂寥的那个人，那个本来应该成为植物人，那个他童年不止一次提过的幻觉，她以为是幻觉，却是幻觉成真。

　　女孩走进了那间书店，女孩悄悄地翻找男孩藏匿已久的旧物，除了那张字条还有一张折旧的报纸以及一把积灰的小小的伞，女孩看了看其他两件物什，拿走了那张字条。

　　如你所想。

　　正是那张春琴提的字条，造化弄人的字条。

　　女孩把那张字条放到了书册里。

　　男孩从未想过，那张字条对她那样大的伤害，或许是与她重逢的他太过冲动，有一些美好流淌进了他的这个大脑，于是开心过头只剩痛心，所以女孩悄无声息地做了一个成功的引导者，女孩牵着她的思绪，让那些曾经尘封的悲惨又重回她的记忆。

　　所以不是没有报应，报应不爽。

　　男孩无数次想要挽救，他编造了无数的谎言来填补空缺，只为了让她别再想起那些痛苦的过去，然而他们中，一个作为受害者，另一个作为施暴者的亲属，他们无能为力，命运总是书写离奇，就像他们的相遇与他们的相知，她的离开与他的暴戾。

　　谁又无法想象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没有人能真正证实这是不是造化弄人。

　　事与愿违，男孩找到女孩，男孩对她怒吼道：“为什么要伤害她！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而女孩哭着跑过来抱住男孩：“为什么要离开我！”

　　男孩呆愣地站在那里，任由女孩抱着，他也没办法给出合理解释，他不能对着她说因为她回来了，多么愚蠢的理由，多么的荒唐，正如所有爱情小说里的出轨配角一样，他也成为了那些人中的某一个。

　　“因为她回来了！”她看着男孩无力的眼神，女孩心中充满了绝望，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伤害别人。

　　“别逼我了。”男孩把女孩从自己身上剥离出去，低沉着声音，眼睛看向地面，似乎对女孩的语言没有任何感觉。

　　“我没有逼你，我只是觉得不公平。”她看着他，满眼绝望，“我和你这样久的感情，这样久的陪伴......竟然比不过你去医院见她的一面，时间竟然荒谬到了十年前！”

　　“我觉得又好笑又可气。”女孩自嘲道。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无法解释，对不起。”男孩看着女孩，“我不值得。”

　　女孩还想要说什么，男孩不等她开口，眼里满含愤怒地看着她：“别伤害她了，就这样结束，对谁都好。”

　　女孩拉住他的手，男孩甩开了他的手。

　　女孩什么都知道，但她始终不愿意接受。

　　那是一株喂不饱的小苗，无数人前仆后继，他们甘心作为爱情的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