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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故事的人(三)

春山和浪壹的父亲

我来替他讲述故事。

  —《讲故事的人》

  母亲死的那一年,婉秋回来了。

  我问她为何不辞而别,她告诉我说是家中长辈去世,事发突然。她编造的谎言永远是那样的拙劣,然而糊涂的我,总还是顾及多年情谊,与她重修旧好。

  家中的图书管理事务原是由母亲一手经营,父亲是做老师的,虽与书籍挂钩,但却从不经手图书行当,故我继承母亲衣钵,开始经手图书管理,关于《梦人》的出版,也是当时下的决议。

  如今想来,实在糊涂。

  《梦人》的出版为我们带来了人气,却成了我们凄凉婚姻上永远的一根刺。

  两年间我历经妻子消失、母亲去世、产业接手,一切来得突然,不待我多做准备,就有一大堆事务接踵而至。

  在此期间,婉秋失去了原本模特的工作,因她消失了一年,加之原就有人眼红她的才情,自然不会让她好过,所以我便通过家中的书局推荐婉秋去应聘杂志封面模特,家中长辈自然是不应允的,他们虽不知婉秋消失了一年的事情,但婉秋却早已声名狼藉,有人称她在原模特公司与老板交好,做了苟且之事,但我坚信婉秋绝不是这样的人。我虽不知这一年她究竟去了那里,做了什么?但我相信,她不会背叛我,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本就比刚得到的要更显得宝贵,所以我对婉秋更加疼爱,我不顾父亲反对,把婉秋接到了家里,而这之后的后果则是我与父亲不再言语,比起以前,更甚陌路。

  母亲死后,父亲性情也有些变动,不在显得严肃不苟,多得是看淡生死的惶然,父亲替我们照顾浪壹,我与婉秋在事业上多有打拼。

  此时的我风华正茂,凭借母亲多年苦心孤诣经营的成果,对于我来说,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已达到顶峰,而婉秋也同我一样,夫妇二人,日月之光,交相辉映。

  辉煌的几年间,《梦人》已然名声大噪,我变身成为文学刊报的主要采访对象,而婉秋则是特邀模特,在回忆那几年的欢愉,可谓是我人生的发光点,至今都让我觉得是一场酩酊大梦。

  可谓是梦醒之后,只剩《梦人》。

  我与她作为文坛的模范夫妇,在那个刻板的社会忽然格外被人看好,家中亲戚也齐齐向我们靠拢,也就在此时从前对于婉秋而言的流言八卦仿佛也不攻自破,浪壹也在慢慢长大,一切都在向好发展,至少是在我以为这一切即将达到幸福美满的时候,危机出现了。

  我发现我与她的感情之间始终有个大坑,大坑深无止境,任凭我用什么填都填不满,好像人类的欲望一般无穷无尽,那时我在想,用什么才能能填得满呢?

  她日日忙碌出走模特公司,而我作为一个作家加上有母亲积累下的编辑行当,手下也有一大批得力干将,整日能做的只有阅读与积累,然我实在不知,在我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时,她的心早就不与我同步,不过镜花水月,只是一瞬,我思来想去,终是不得而解。

  那日我见婉秋迟迟未归,便准备去问问接她的司机,那人坐在正午阳光之下,黝黑的皮肤被晒得火红,更显油腻,我见他累极,便对他说:“今天我去接她,你回了吧!”

  司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结结巴巴地对我说:“啊......先生,且不要让小的难堪,既...既是付了钱的......就......就该做事,就让我去接太太吧.......”

  我从包里掏出银钱,朝他递去,潇洒地说:“够你休息了。”

  他看着那笔钱,眼神躲避但始终抵不过金钱的诱惑,终归是一笔不小的数额,那人随即点头哈腰,道:“谢少爷!谢少爷!小的这就去给您取钥匙来。”话毕,那人便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内,拿了钥匙出来。

  我有些困惑,这人不去屋里待着,也不去接婉秋,为何偏偏在外面晒着太阳。

  “为何现在还没去接太太,我记得已经过了她回来的时候了。”

  那人擦了一把汗,慌慌张张地说:“原是太太让我等,我就只好在这里等着......”

  我看着他,本就皱纹密布的脸,整个人在太阳的照射下更显沧桑。

  “我去接她。你回去吧!”

  后来我才知道,她让他在那里等着不过就是怕我怀疑,若是知道司机偷懒,我便更为恼怒;司机在那等着只做马上要开车出发去接她,这样愚笨的方法为实在想不通是她想出来的,可事实就是如此,任我怎么美化,都还是漏洞百出。

  我开车去了杂志模特工作室,我把车停在楼下,满心欢喜地走了进去,周围人见我来了,并未阻拦,那里的人都知道我的身份,面对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自然是趋之若鹜,有个助理模样打扮的人跑了过来,一脸热情地对我说:“浪先生啊!太太在后台的更衣室,要不要我带你去见她啊?”

  我看着他圆乎乎的脸,心中有些好笑,实在是觉得他的模样可爱,让人想到了当下流行的一个做奶糖广告的主演,我礼貌地朝他笑了笑:“多谢,不用了。”随即朝更衣室的背后走去。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朝更衣室走去的时候,那人啐了一口,道:“还真把自己当名流了啊,这一家人真是下作!呸!”

  “人都是这样的无耻,当你走向光明大道的时候,殊不知脚下早已布满泥泞。”思惠坐在我的对面,喝了一口咖啡。

  “是啊。”我回复她,“我明明知道这样的肮脏,却还是坚持要踩,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好笑。”

  她看着我,露出了然的笑。

  人们都喜欢笑,笑能表达不同的情绪,比如苦笑、傻笑、哭笑......可是我能想到的笑也只是悲伤的笑,欢乐的笑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大概真的是我亲眼目睹了那场背叛开始的吧,或许还能追溯到更久,久到母亲过世,久到她离开了一年,久到我自己都记不清时间。

  她同那个男人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样子让我好像看到了新生的畸形连体婴,恶心的液体从他们的身体里倾斜下来,像极了膨胀的岩浆,每分每秒都要将他们的燃烧殆尽,男人和女人、大猩猩和母猴子、蚂蚁和蚯蚓......那时我的脑海里迸发了许多东西,有一片玫瑰花瓣落到我的鼻尖,我的鼻尖渗出血来,血一直流一直流,流到我的脚边,我的脚边是什么,我低头看我的脚边,看不到泥泞,因为尽是灼热的岩浆,将我燃烧殆尽,黑色的我,化作灰迹。

  她惊恐地看着我,她从那个那人身上离开,然后爬到我的脚边,用一种极其可怜的语气对我说:“是他!是他逼迫我的......”

  她指着那个不着寸缕的男人,那个像极了动物园里表演杂技的公猴子一样的家伙,那个人也是一惊,瘫倒在地,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因为精疲力尽而瘫倒在地,还是因为看到我的忽然出现而害怕倒地。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美艳绝伦的女人,就算是生了孩子还容颜依旧的女人,她赤身裸体地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脚,我就这样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抚摸我的脚,从脚到腿,直至更深处,我拉住她的手,蹲下身来,温柔地对她说:“怎么不锁门?”

  我把她扶起来,让她把衣服穿上,我会带她回去。

  那个瘫倒在地上的男人急忙爬了起来,他看着我,眼神忽闪,像个丑态百出的小偷,除去他那做贼心虚的自知之明以外,他的眼里还有不甘。

  他抱着衣服跑了出去。

  我长叹一口气,心中闪过不安。

  这就是他不甘的报复,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被戴了绿帽子,而那个睡了我老婆的人,则是英明神武、赤身裸体跑出去的他,那个的光秃秃的杂耍的公猴子!

  婉秋哭得梨花带雨,我一时间竟然分不出来她究竟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然而那时的我并不在意,我只知道她又回到我的身边了,只好她留在我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真是可笑。

  我可笑的叙述着这一切悲惨与谎言,我一次次的重复着我的无奈,然而这些无奈就像发疯的野草一样肆意生长,我没有办法控制,更无法控制,就像现在我对春山一样,真的是纯粹的爱吗?

  爱?

  我发觉这个词语对我来说有些缥缈了,就像浪壹说的那样,我这样的人真的懂爱吗?

  我没有资格。

  所以婉秋最终还是离开了,哪怕这个过程我忍耐了无数顶绿帽子,我开始思索我为什么要忍耐,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我日日夜夜、反反复复的思索,思索让我睡不着,我更害怕一闭上眼就是梦魇,是他带给我的诸多报应。

  春山的状态好些了,比起从前的木纳,如今的状态可用超脱来表示,她似乎更加的明了,主动接受治疗,努力向好发展,本应该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我的心中却有一丝落寞。

  我害怕她也离我而去。

  这种害怕是必然的,也是顺势而为的,我早该明白,可是还是等到有人以话语的羞辱才让我重新认识自己。

  浪壹失踪了。

  我顺理成章地去见了春山。

  我带她去医院的后花园里散心,我想开放的环境应该会让她自在一点,毕竟很难有人对明媚的阳光产生厌倦,在我意料之中,那天她格外开朗,也不再封闭自己。

  她看着远处盛放的梨花,缓缓地说:“在病床上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做一个梦,我梦到了很多东西。”

  “你梦到了什么?”我问她。

  “很多人、很多事。”她无奈地笑笑,“结果都在地狱。”

  “你怎么就觉得那是地狱。”

  “我当然知道。”她继续说,“我在地狱里受刑。”

  “现在你出来了,你醒了,没事了。”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这样说。

  “不。”她忽然转了一个圈,像个顽皮的孩子,“我发现生活本就是无奈的,在现实中我也是受伤的那一个。”

  我心中一惊,满是遗憾。这样直来直去的讲述自己的痛楚,真的就是放下了吗?

  “可是我一想到明明伤害自己的人都在快乐生活,那么我又有什么理由消沉呢?”她目不转睛看着我。

  我有些慌张,甚至于不知所措。

  “那很好。”

  “是啊。”她开怀地点点头,“至少我是知道真相的那一个。”

  “至少是个明白人。”

  我看着她,心中愧疚。

  “我很抱歉。”我说。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她不紧不慢地说,比之从前,像变了一个人,“你一定很开心他的消亡吧!”

  我呆楞原地。

  “你觉得很不甘,你明明什么也没做,可是又什么都做了。”她说,“事实上,你应该感谢他,因为他,你的那些痛苦、愤怒、怨恨,全都被有效的制止了,我想你不应该那样看他,至少你不能那样痛恨他,他承受了你全部的痛苦,成为你的阴霾,虽然也给我们带来了阴霾。”

  “你好像变了一个人。”我对她说。

  “我没有变。”

  “你以前不会说这些。”

  “这是我一直想说的。”她看着我,“在你一直没有出现的漫长岁月里,我原本就积累了这些,只是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日子,把这些让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文字吐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伪装了这样久,是为了见我吗?是怨我来晚了吗?

  不,全都不是,我明白这只是我被抛弃的前兆,然而事情远远没有我想象中那样简单。

  “我......”

  正当我想承认自己做的那些罪孽时,她忽然开口。

  “你不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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