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站在虞老太太门外,侍女让金凌等候通传的时候,他的一腔激动之情,慢慢平息下来。
金凌想起自己跟舅舅如今的关系,想起自己曾经就差一步就和蓝思追成亲,他心里生出了犹豫和不知所措。
他该如何面对这位被温家害死的外祖母呢?
一直听说,虞夫人为人冷酷严厉,是仙门百家中有名的女修士,是江家弟子害怕敬畏的主母。
金凌站在院门外,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般,站在门外六神无主。
外婆会对他失望吗?会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接纳他吗?
这个消息被江虞两家瞒得死死的,如果不是今天江安来信,他们会一直瞒着自己吗?
可是,他金凌是江厌离的孩子啊,是虞夫人嫡亲的外孙,为什么不告诉他?
委屈、懊恼、自责、尴尬和慌乱,种种情绪搅乱在他心间。
金凌面上修炼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可是眼神里的无措和泪水,门外的侍女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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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并不动容,她是虞家的人,对于外人的情绪,并没有照料的义务。
这位金公子,即使是虞家的曾外孙,可是,他已经被排在自己人之外了。
侍女低垂眉眼,坚守着自己的职分站在门口,等候院内主子们的命令。
而金凌,脑海中漫无边际地想象着各种见面的场景,安静地站在台阶下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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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曦臣经过的时候,金凌向这位蓝宗主见了礼,余光看到蓝曦臣的前进方向,可能是去找虞宗主的吧?
听说虞宗主这两日因为寿宴操劳,有些发热休养在床,金凌也想去探望,但是被虞家人打太极婉拒了。
想到这里,金凌心中更加惶惑,虞家对他的态度太过冰冷,就像江家一样,一夕之间,就此陌路。
金凌眼神执拗地盯着禁闭的大门,无论如何,他今天一定要见到虞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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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后,院子里传来动静,南珍珠扶着虞老太太走出来,看样子是要去园子里逛逛。
侍女快走两步,到虞老太太的另一侧服侍着。
金凌看到两位长辈,连忙弯腰行礼。
两人从他身前走过,虞老太太是半点目光都未曾给他,倒是南珍珠,神情复杂。
金凌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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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射日之征后,南珍珠就留在了江家,帮助江澄重建江氏的医堂。
乱葬岗围剿后,仙门百家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波涛。
之前江澄与魏无羡虽然表面决裂了,但是仍有许多人保持着观望态度,因为魏无羡的力量而忌惮,不便对江氏出手。
可是魏无羡死后,无论这位鬼道祖师曾经对养育他的云梦江氏到底是何种态度,人已经不在了,还用担心他发疯报复吗?
从那时起,江氏迎来了新一轮的危机。
上一次许多仙门暗中使绊子,争夺商路、破坏合作、组织暗杀,还是在射日之征后瓜分地盘和战利品的时候。
不过那时,江家有一个战功赫赫、极出风头还肆意妄为的魏无羡,有一个态度模糊若即若离的兰陵金氏。
可是现在嘛,金氏宗主因为嫡子的死对云梦心有芥蒂,而云梦的最强战力也已经被百鬼反噬,江氏跟金氏唯一的联系,金凌小公子,还只是个襁褓里的娃娃。
就算云梦江晚吟天纵奇才,手段了得,这短短两三年时间,并不足以让江氏成长为令人忌惮的家族。
于是,在那个阶段,南珍珠不断领命外出,在江商的辅助下,打通新的药材运输道路。
同时,培训弟子中或者云梦孩子中愿意成为医者和毒师的人,逐渐完善起云梦江氏的弟子体系。
等到局势稍稍稳定下来,虞家那边虞老太太却突然病倒了。
作为义女,南珍珠在百般纠结下,被安排好一切的江澄送上了回眉山的船只,这一走就是两年。
由于江澄向来报喜不报忧,带着儿子在眉山照顾老太太的南珍珠,对于江氏的情况也只能心里着急,和虞氏一起暗中打探。
所幸,得到的大多都是好消息。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南珍珠回到云梦时,她发现,那个在自己心中还是孩子的江澄,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父亲”角色。
他是金凌的舅舅,可是他也和金光瑶一起担起了金凌“父母”的职责。
面对小孩子的哭闹、突发疾病、学习修炼,他没有半分厌烦和懈怠,小心翼翼又视若珍宝地爱着金凌。
南珍珠在云梦的这些年,作为莲花坞中为数不多的“江宗主的长辈”,对金凌也是疼爱至极的。
金凌作为小孩子,虽然对于医师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可是对于温柔漂亮的珍珠奶奶,他也会特意从金家的库房里,找出硕大莹润的东海珍珠,送给珍珠奶奶做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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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珍珠看着弯腰行礼,面庞已经被晒得通红的金凌,轻轻叹息:“进去吧,小姐在等你。”
虞老太太嗔怪地拍了拍她的手,南珍珠温婉而又歉意地笑着。
按照老太太的想法,是要让这孩子再多站会儿,然后再允许小姐出来喊金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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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老太太心中,对于金凌之前的做法,自然是万般怒气郁结在心,要不是年事已高不方便御剑,那日带着江望回莲花坞的就要多一个人了。
不过,也幸好江望这孩子懂事,及时劝慰了虞老太太,说,她一定要心情舒畅,保重身体,不然父亲若是知道,事后一定会自责自己的颓废反而让长辈担心病倒了。
江望的安抚和劝告让虞老太太暂时平复了心神,就赶紧打发了儿子去看望。
之后听说江澄已经走出来了,新年时又亲自见了人,心里潜藏的那股担忧才慢慢消散。
但是对于怒气源头的金凌,老太太是不待见的。
人家都说亲娘舅,亲娘舅,怎么到了她外孙这里,亲手养大的孩子就不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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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老太太不想再看那个惹得自己虞心乖宝伤心痛苦的小白眼狼,带着人走远了。
直到虞老太太、南珍珠和侍女的脚步声消失,金凌才直起身子。
周围静悄悄地,只有虞老太太院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
看着虚掩门缝的院门,金凌认真地整理了衣冠,擦了擦手心和额头的汗水,才轻轻抬脚,踏上台阶,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