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风月同天

　 孟梓桑睡得很沉，一直到有送早点的士兵来叫才醒。迷迷糊糊地洗漱完，吃了早点，他才逐渐想起来自己昏睡过去之前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以及自己占用了城楼值班士兵的床睡了一晚上这个尴尬的事实。

　　在孟梓桑以及诸多士兵失去意识之后，真正的樊云霄和一些北郡居民把他们一个一个抬进了北郡城中安置。卢将军醒的最早，陪着樊云霄去了樊府的废墟。孟梓桑也不算晚，而有些士兵至今还躺着呼呼大睡。

　　等到脑子彻底清醒，孟梓桑急忙向士兵打听樊云霄的去处。士兵们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才有人回答到：“大概是在将军府吧。小兄弟还是别去打扰比较好。”

　　孟梓桑挠挠头道了声谢，一时间又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直接回禹都，还是在这里等樊云霄和卢将军回来把事情说清楚？

　　一边想一边无目的地踱步，不知不觉，孟梓桑已经站在了城墙之上。

　　突然，孟梓桑脖颈一凉。不知何时，樊云霄已跃上高墙站在身后，利刃出鞘抵住了咽喉你。

　　“有四五年未见，小将军的轻功倒是精进不少。”

　　虽然知道九月云雀轻盈如羽，但是这走路声连他一月苍鹰都没听见，着实有些惊讶。

　　“有四五年未见，你倒是干起偷鸡摸狗的活计来了？花瓶，怎么回事？”

　　孟梓桑没敢回头，但这番话已经能让他想象到樊云霄那个可怕的表情。待稳了稳心神，孟梓桑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禹都的一个老板托我送的，我不认识，收钱做事而已，小将军可不能随便污蔑我。”

　　待到脖颈上的那丝凉意褪去，他才敢挪动身子缓缓回头。那长剑似是蒙了尘，却还是隐隐闪着寒光，刃上隐约可见刻着“孤鹜”二字。这是樊将军的配剑。

　　孟梓桑悄悄抬眼去看樊云霄。不算那个假货，樊云霄的面容其实真的很耐看。只是略微发红的眼眶和面颊上的泪痕显示，她刚刚一定是哭过了。孟梓桑想开口安慰，但突然看到周围的士兵们疯狂摇头，他把嘴边那句“你想哭就哭吧”咽了回去。没什么敢说的，只能把那花瓶递上去。

　　“该问的，大哥都替我问过了。已经让昨天的士兵们封口，你在外面也别到处乱说。”樊云霄接过花瓶，用衣袖擦拭了好一会儿。

　　“故友重逢的时机不太妙，我们已经没有叙旧的时间了。被骗到这里你很不幸，但对整个北郡来说，应该是一种幸运。”不知是没有了伤感的心思，还是没有了伤感的力气，樊云霄异常冷静。

　　“听起来，你对这个事件已经大致有了眉目了？”

　 樊云霄点点头，接着解释道：“虽然放火的凶手没有头绪，我大概能明白那假货前来挑衅的目的。第一，伪装成我的那个人是十一锦鸡纪素霖，你和那些士兵便是受她的巫蛊之术而昏睡。第二，据我猜测，她的出现是想通过卢将军的反应来试探我和父亲的生死，那么既然我还活着，父亲下落未明，放走她是个极大的失误。而为了有让我们制造这个失误的机会，他们选择找一个适合的傀儡，而委托镖局容易出现混乱，便想假托商户送货，估计那商户犯懒，想另外找个人跑腿，于是你来到了北郡。”

　　听到这里，孟梓桑匆匆打断道：“那为什么偏是选我？”

　　樊云霄蹙眉，反问道：“那冒牌货不是说是那商人无心之举吗，没听见？”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八个字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孟梓桑不满的撇撇嘴。

　　“你在禹都名气最响，信誉最高，以一个商人的眼光看，确实合适。”樊云霄解释到。

　　如果樊云霄的推测是准确的，那么纪素霖应该本来是想控制自己来对付卢将军和士兵，但是因为樊云霄本人突然出现导致没能成功。

　　从纪素霖看到樊云霄的神情来看，她先前当真是相信樊云霄已经死了。现在樊云霄“复活”……

　　“既然如此肯定樊云霄已死，却又缜密设计计划去证明，那说明纪素霖背后，应当是—受人指使？”孟梓桑心中生疑，于是立刻发表了意见：“纪素霖没有易容的本事，伪装成那副几乎毫无破绽的模样，你说和八月鹧鸪宋翎没有一点关系，我可不信。那他们俩花那么多心思联手只是为了验证一个朝廷重臣女儿的生死，倒是令人有点费解，恐怕背后还有人物。”

　　“我觉得，他们不单单是想试探你的生死，而是想要借你樊云霄的脸除掉卢将军，这样更加坐实樊家谋反的罪名。”

　　樊云霄一脸吃惊的看着孟梓桑。

　　孟梓桑笑道：“怎么，没想到我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能进行这么一番缜密的推理？你面前这个可是一月苍鹰孟梓桑，同是十二芳华之人，对他们能不熟悉吗？”

　　樊云霄还想讽刺他中纪素霖蛊术之事，现在反倒被他讽刺“不熟敌我”，所以想想还是算了。她确实对十二芳华了解甚少，常年只是跟着父亲往来于朝堂与沙场，连自己什么时候有的九月云雀这种称呼都不记得。

“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唔。”樊云霄目光低垂，突然有了些悲伤的样子。

“报仇?找樊将军？”孟梓桑冷不丁一问，“还是先调查解决风皇崖的事情？”

樊云霄愣了两秒，叹了一口气，没有作答，抬眼看了看孟梓桑，又淡然转过头去。

　　“我一直在想，如果现在失踪的是我，回到这里的是爹，他会怎么做。我问卢将军，他一边哭一边喝酒，好像人已经没了一样。是啊，原本他以为我们父女俩都去阿木赤了。”

　　气氛异常的低沉，周围的士兵也都低着头。

　　“凤皇崖事发之时，我便已预感遭难。爹在朝中受排挤我也心知肚明，老爹于是担心我被牵连，把我哄骗回了阿木赤。此次太子，皇后遇袭，我已坦然做好被嫁祸的准备，火速赶回，我独独没想到……”

　 “要不是关口由卢将军负责，我甚至没办法进城，那样的话，也许现在北郡城门口，还要再多几具尸体。”

樊云霄眼角还带着泪，眸中倒映这夕阳血一般的红色。

“当务之急是找到太子殿下的下落。找到太子，也必然能理清整件事情的真相。如果是我爹，他一定也不会犹豫的。我相信他还活着，不知道在哪里钓鱼呢。”樊云霄呼出一口气，依靠着有些年岁的城墙砖眺望着远方的群山，与山下炊烟袅袅的民居，“皇上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若是太子有恙，父亲与将士拼死守下的江山，一定会陷入混乱。”

　　“泰华寺，我必须动身了。现在出发应该来得及。”樊云霄一抹泪水，直接跃下了城楼，看的孟梓桑一愣，也跟着跳了下去，说道：“我怕斑鸠和鹧鸪二人纠缠，还是同你一起走吧。”

“你熟悉那两位，那两位未必就不熟悉你。好歹先回去把爷爷奶奶照顾好吧。顺便花瓶的事情还有很多疑问，不找到那个商人就理不清楚。”樊云霄摇了摇头说道。孟梓桑想想觉得对，但又觉得就这么回禹都，有种临阵脱逃的感觉。

　　“说真的，你冷静过头了。”孟梓桑有些不知所措。

　　樊云霄自顾自的整理辔头与马鞍，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们称得上是故友，我才不希望把你卷到这朝堂的纷争中去。但也请你记住，我们并没有很熟，你也并不是真的了解我。”

　　樊云霄牵着另一匹马，把栓绳递给孟梓桑，孟梓桑则看着眼前双眼炯炯有神的大黑马陷入沉思。

　　“赶紧回去吧，爷爷奶奶会着急的。”樊云霄有些不耐烦了。

　　孟梓桑自然只能顺从。

　　但是出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我，我不会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