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处

他们在今天晚上做了太多平时根本不会去做的事情。

繁星之下，烟花之下，汪曼春捧着比她脸还要大的盘子，记忆对面那个将整个头颅都埋进碗里的青年，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个漆黑的后脑勺，漂浮在碗顶。

或许是看见张启山一看就是个很能吃的样子，店家送来的碗很是有分量，只不过店家没有铺子，那唯一一个用黑布隔出来的亮着灯的隔间，是他们一家人生活的地方，若是白日里倒也还好，支出两张桌子接着外面的街道也算是个小铺子，可是这晚上的，根本没几个客人过来，桌子什么的早就在天黑的时候搬回了家里。

老人倒是请了他们两个人进去坐，张启山没同意，说只太过打扰了。汪曼春戳了戳他腰侧，见人瞧过来，压低了声音对着他慢慢的做口型。

“没想到，你这个布防官这么体恤百姓。”

张启山看见她嫣红的唇里，素白的齿间和红的舌尖交杂，一点一点慢慢地张合，似乎是要对他说些什么，月光之下，恍惚多几分旖旎。努力压下心中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张启山定了定神，仔细分辨曼春唇齿间所说的话，然后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是惯常身居高位的人，不苟言笑惯了，明明还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眉间却已经有了淡淡地痕迹。那是常年皱眉所留下来的，不明显，反而为他平添几分威严。如今笑上一笑，眉间也舒展开来，恍惚让人想起来，他也不过比自己大了三岁多。

汪曼春这边想着，他也不过是个青年人，想来正是见过了太多的阴谋诡计，才叫他变成了现在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以往从锦溪口中得知张启山，只知道他是长沙城的布防官，一个青年时期便坐上如此高位的人。在锦溪的眼中，从他张家上位开始，九门里和他交好的就占了大半，大家给好像都忘记了那个被他杀了赶出九门的前任九门之首一样。所以锦溪总说他心机深沉。

以前她也是这样认为的，在她的猜想里，这位应该同她的老师南田洋子一样，是个善于把握人心，利用人性的政客。

又或者，是她师兄一样的，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上下手心比谁都脏的经济学者，她总觉得，身居高位的人，应该都像他们一样，天生善于算计人心。

却从来没见过，还有张启山这样的。他好像坦坦荡荡，像是一个侠客，而不是一个政客，可是从他能够牢牢地守住长沙城，没有叫其他势力要上一口肉就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一个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偏偏就很正派。

从日常的相处里，曼春也能够感受的出来，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只不过在口舌方面确实不是很擅长，过于直白，对于那些弯弯绕绕的话术他并不是很擅长，甚至于说话比较质朴，符合极了他东北人的特色。

曼春知道，这些应该都是一种假象，一种张启山愿意给她看到的假象，一个能在官场上混的顺风顺水的政客怎么可能不会说话，只不过他所展现出来的就是这样一个口舌拙笨的样子，有话直说。

可是或许是女生的直觉，她总觉得，现在的张启山，一定就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或许是久违的好心情，又或许是天上的星星确实很美，在头顶洒下一片光辉，远处的烟花似乎是要结束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在讨小姑娘欢心，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汪曼春看着在那边吃完捧着碗抬头看星星的青年，对着他伸出了手，拎起来不存在的裙摆。

“这位英俊的先生，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

见张启山抬头，她调皮的眨了眨眼，伸出的手放在张启山的眼前，很明显，她笃定了那个男人不会拒绝，果然，下一秒，一个温热手掌放在了他向上的手心之上，然后借着她伸出的手，一跃而起。

“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