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煎熬

四十六、情根难断

琼华山庄

“小燕子，你这几天都是这样茶饭不思的，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清然看着面如白纸的小燕子，担忧道。

那日，雨声雷声都是那样吓人， 当他走进雅座，却只看到小燕子坐在地上不停地哭。问她却什么都不肯说，只是不断地央求自己带她回山庄，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依了她。直到三天前，才从她昏迷的呓语中得知她与永琪已分手的事实。他向她追问缘由，她却只是哭着叫他不要再问。

回到山庄已有七天了，小燕子每天除了喝了点水，喝几口稀粥，什么都没下过肚。整日就呆坐在床前，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时不时握着那只光滑的紫玉燕，常常是一边摩挲着，眼角就一边渗出泪来。此刻清然的话从耳里传来，她亦是满脸木然，毫无反应。

清然端起饭碗，用勺子舀起一勺汤，递到小燕子嘴边，轻声哄道，“师兄求你，好歹喝点汤，好吗？来……”

“啪！”小燕子伸手一推，汤碗落地破碎，汤水四溅。她崩溃地大声喊道，“我不要吃，也不要喝，你走！你不要管我！走！”她的眼眸看不到一点往日活泼灵动的神采，眼眶乌青，全是睡眠不足的印记，眼皮也因连日来的哭泣而变得又红又肿。她瞪大眼睛恨恨地看着清然，胸口不停地起伏着，两行清泪瞬然滑落。

清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声音也大起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自己和五阿哥闹了分手，现在自己又别别扭扭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从回到山庄来，就没有再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既然那么不舍得，既然分手让你那么痛，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看着小燕子消瘦苍白的面容，她那忧伤又无神的双眼就这样睨着自己，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走上前扶着她的肩膀，软声说道，“听师兄的，吃点东西，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吗？”

清然一番话戳中了小燕子的痛处，是，她是不舍得！可他怎么可能了解她想说却不能言明的悲哀，他怎么可能明白她对永琪想爱却被迫放手的无助？一时间所有的心酸与痛楚瞬间涌上心头，小燕子觉得自己头脑就要炸裂开来了，她猛地将清然推到一边，起身飞快地向山庄外狂奔而去。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她感觉身体都轻飘起来。她拼命跑着，仿佛在发泄着连日来心里的郁结和伤痛。不知跑了多远，她的腿突然一阵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她这才发现自己跑到了后山的小河边。河水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波光，就像他温暖的笑容啊，可以融化一切的冰霜。

“永琪……永琪……”小燕子呢喃着那个占据了她整个心房的名字，那个在她生命里永远无法抹去的名字。她慢慢地挪着身子，缓缓向前爬去……她一寸一寸将自己的身体没入了河水里，她的头脑里，意识里全是永琪的影子，她快要被这种感觉折磨疯了，她需要清凉的河水给她带来冷静。河水浸漫着她的躯体，带着山间独有的沁凉，丝丝渗入心脾，却没能安抚她残破不堪的心，没能给她带来一丁点的平静。

“永琪……我做不到……我忘不了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突然狠命拍打着水花，她放肆地呼喊着，发泄着……

“小燕子！你在哪！小燕子！”尾随追过来的清然看到在河里挣扎的小燕子，惊慌失措地大叫着，立即使轻功飞到河面上，一把将她从河里捞了起来。他将小燕子平放在岸边，大声斥责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就这样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吗！”

“别拦着我，我要让自己清醒点，水很凉快，我要到河里去……我要去……永琪……永琪……”浑身湿漉漉的小燕子失神地喃喃自语着，挣扎着起身又要往河里去。

清然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摇晃着她，大声吼道，“小燕子，你醒醒！这里没有永琪！你们已经分手了！你不记得了吗！”分手了……分手了……分手了……是啊，她和永琪已经分手了，是她提出来的，她怎么不记得了呢？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她凄惨地笑了几下，泪水瞬间又横扫了她的脸庞。她微张着小嘴，她好想大哭出声，可是她却哭不出来。她的心在默默泣血，一滴滴的鲜血已经浸染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小燕子，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这样憋着好吗！”清然哑然喊出声，他绕到小燕子面前，轻声道，“师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跟永琪分手？是他负了你，还是你不再爱他了？只要你说声愿意，就让师兄来照顾你，可以吗？”他用诚挚的目光看向小燕子，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不是的！”小燕子挣扎着往后挪了两步，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的心，我的爱，都已经给了永琪，都给了他一个人！就算离开了他，我也不会再接受其他任何人！你懂吗！你懂吗！”她才发现，永琪已经深深侵入了自己的血脉里，融入到了四肢百骸里，再也不可能忘掉了。

“好好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你先跟我回山庄，好吗？你这身湿衣服必须马上换下来，要不又该着凉了……”清然将情绪激动的小燕子扶了起来，往山庄的方向走了去。

无边的黑暗慢慢吞噬了整片天空，细长的银蛇蜿蜒而过，闷雷滚滚，雨帘迅速从山边漫了过来，天地间顷刻间开遍水花。

景阳宫书房，永琪颓然瘫坐书桌旁的地板上，一口接一口地灌着酒。七天了，他不知道这七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每一天他都神思恍惚，食不下咽，昼夜难眠。脑海里一遍一遍回荡着她绝情的话语，每想一遍，心就被狠狠地扎一针。她怎么能那样狠心，全然不顾他的感受，说分开就分开！她难道不知道，是她亲手把他的心撕碎了吗？不知道他生气失望到了极点吗？

那日她提分手之后，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景阳宫，两天都没出门，冷静下来之后只道她是在重重惩罚自己，才发狠说了那些话，等她气消了，再去求她回来。五天前他再次来到会宾楼，却得知她早已离去的消息。这几日来，他几乎寻遍了所有印着他们足迹的地方，亦派了耀月去四处打听，仍不得其果。

小燕子，你真的把我忘了吗……我们那些甜蜜的过往，你真的能够通通抹去吗……我不相信你会狠心丢下我……你知道吗？我今天又去了叠翠山，我们曾在那里度过患难一夜，我以为可以在那里找到你……

“永琪，你真好……”

“永琪，我知道我不够好，但是为了你学功课，我愿意……”

“这样绣的意思就是小燕子在永琪的心上，你带着它，就好像把我在身边一样啊……”

“永琪他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他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温软情话犹在耳畔，佳人却已不在身侧。想到这里，他更觉心魂俱碎，一把抓起酒壶，仰头将酒浇入口中，酒入愁肠，却只是倍添烦忧。香醇的烈酒此刻竟如苦涩的毒药，灼烧着他的咽喉，侵蚀着他的全身。酒水顺着嘴边流泻而下，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裳。

“爷，别喝这么多酒，您今夜晚膳都没用，突然喝酒怕是要伤胃啊！”小桂子走了进来，心疼地担忧道。

“不要管我。”永琪支起一条腿，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抓着酒壶继续灌着酒，痛苦地紧闭着双眼，吐字也变得有气无力。这些日子来，他的心早已痛到没有知觉，他只想用酒来麻痹自己，也许只有醉了，他才会忘记她已离去的事实。此刻，他不断重复着一口接一口的动作……

“爷，奴才给您掌灯吧。”小桂子看到屋子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盏，又道。

“不用了，你下去吧。”永琪满心苦闷，伸手又拿过一壶酒，用力拉开塞子，继续给自己灌下去。他唇角勾起一丝苦笑，掌灯？那又有什么用？屋里再亮，心里也不会有一丝光明。小燕子走了，他生命里的热情和温暖也没有了……一阵冷风席卷而过，角落里昏黄的烛盏更暗淡了几分，几欲熄灭。

永琪喝着喝着，只觉脸如火烧，胸口一阵发闷，他烦躁地用手拉扯着衣领，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小桂子轻叹一声，摇着头默默退了出去。

又是雨夜，与那天不同，今晚的雨，细密而又缠绵，像是要向大地诉说它满腹的温柔。不一会儿，地上已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个空酒壶，永琪的脸庞涨得通红，他已然醉了。

他无力地抬起头，空洞的双眼定格在窗户上。雨滴哒哒地扑打着窗玻璃，渐渐地，竟然幻化成他心中那个朝思暮想的倩影。

“小燕子……小燕子……”他扶着书桌缓缓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一步步向院子里走去。院子里的地面已经积满了水，永琪踉跄着踩进了水里，伸出双手试图捕捉他所看到的倩影。

雨虽不大却很是绵密，雨水很快打湿了他全身。他终于一把抱住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体。“小燕子……你终于回来了……我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的……我爱你……别离开我，好不好……”他用力扣紧她，仿佛要将她嵌进身体一般。

他心醉神迷地闭着眼，抚摸着这柔软的身躯。突然，他怀里一空，几乎要摔倒在地。倩影不见了！他猛然睁开双眼，四处寻觅着，“小燕子，你在哪？你到底在哪？别走，你别走，你快回来……”雨水将他里里外外的衣裳浇了个透，他身体摇摇欲坠，倏地双腿一软，跪倒在水里，冰冷的雨打在他灼热的脸上，他再也控制不住地仰天嘶吼一声，“小燕子！”眼前突然一黑……“小桂子，小顺子！”紫薇撑伞走了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永琪，连忙喊人，“你们五阿哥晕倒在雨里了，赶快出来扶他起来！”五天前，紫薇从碧云寺祈福回来，在小燕子闺房桌子上发现了她留的书信，只道她是贪玩溜出宫玩几天，如今看到永琪这个样子，才知道小燕子不是开玩笑。今日看到永琪一个人从宫外回来，情绪也不太好，这会看到下起了雨，放心不下便跑过来看看，不料真的出了事。听闻紫薇的喊声，小顺子小桂子二人急匆匆奔到院子里，一人拉着永琪一边手臂挂在脖子上，将永琪拖带着进了寝宫，放倒在床上。“小燕子……不要走……不要走……别……丢下我……”永琪面色因酒醉而显得异常潮红，嘴里不断地呓语着，呢喃着他心中所爱。紫薇看着神志不清的永琪，想到那么相爱的二人却忍受着分离的痛苦，她不忍再看，悄然擦拭去了眼角的泪光，扭头吩咐小桂子小顺子，“你们两个，一会把五阿哥的湿衣服换下来，给他熬点醒酒汤，让他喝下去，伺候他早点歇息，知道吗？”“是，紫薇格格。”翌日，乾隆听小桂子来报称永琪发高烧，一下了朝便马不停蹄地往景阳宫赶了过来。永琪床边，乾隆握着他的手，轻唤道，“永琪，听到皇阿玛说话吗？”“别走……别走……给你自由……自由……小燕子……回来……”永琪浓眉紧紧蹙在一起，嘴里反反复复呢喃着。乾隆顿时心一紧，皱着眉问了身边太医一句，“太医给诊治过了没？五阿哥的病有无大碍？病情如何？”“回皇上，已经诊治过了。”李太医恭敬地做了一揖。“五阿哥是因为喝了酒又加上淋雨感染风寒，才发起了高烧。今日清晨已经给他服了药，等烧退了再调理一段时间即可。不过，五阿哥的脉息絮乱，似有忧思之气郁结于心。”“好端端的，为何会有忧思之气？”乾隆一挑眉，疑惑地望向身旁的紫薇，“紫薇，怎么回事？永琪和小燕子闹别扭了？”紫薇黯然垂眸，用力点了点头。“咳，咳……”此时永琪已经悠悠醒转，他只觉得头脑一阵裂痛，本能地用手按了按额头。乾隆闻声立即回过头来，语气里满是慈爱和关切，“永琪啊，你好好养病，有什么事，等病好了再说。”说着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不……”永琪顾不得头疼脑热，挣扎着支起半边身子，声音里带着火烧火燎的焦急，“皇阿玛，小燕子走了，她走了！儿臣恳请您，派人去搜寻啊！”“走了？会不会是闹脾气，过几天又会回来啊？这丫头太不懂事了！”乾隆皱眉埋怨道。永琪更急了，声音愈加嘶哑发涩，“不，皇阿玛，她不是开玩笑，她已经离开七天了！儿臣去找过她，还派了手下去秘密寻找，都一无所获！所以儿臣担心，小燕子已经出了北京城了！”他紧抿着双唇，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乾隆略思忖片刻，安慰道，“这样吧，朕会立即派些人手去暗访，毕竟宫里丢了一位郡主，也不能过分声张，你就好好躺床休息吧！身体要紧！朕还有公事要忙，就先走了。”“谢皇阿玛……”永琪望着乾隆远去的背影，脑门又涌上一阵宿醉过后的裂痛，他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头。紫薇见状宽慰道，“永琪，你别急，这几天你好好养病，我和尔康也想会办法帮你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