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分手

四十五、分手

翌日，会宾楼大厅

昨日回到漱芳斋之后，小燕子就趁着紫薇不在，留了封带着符号和简单文字的信，就带着永琪给她的令牌出了宫。从小桂子那里得知永琪今天会回来，她料定永琪会来这里找她，便直接来了会宾楼，一头扎进了柳红给她安排的上房，直到今日晌午才出了大厅。

“小燕子，你就这样一个人跑出来，都过了一晚上了，五阿哥知道吗？”清然看着眼前神情恍惚的小燕子，忧心忡忡地问道。

从昨天老佛爷跟她摊牌后，小燕子内心的慌乱挣扎就没停止过，她脸色发白，忽然一把扯住清然的衣袖，惊慌道:“清然师兄，我想回山庄，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告诉师兄，是不是五阿哥欺负你了？”清然一下紧张起来。

“不，不是，清然师兄……不关永琪的事……”小燕子手心沁出了冷汗，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我是觉得我太自以为了……我一个江湖女子，要家世没家世，要学识没学识，我什么都没有，居然妄想和一个阿哥在一起！你说，是不是特别可笑……”

“师妹你为何这样想？师兄记得，上回在仙菊草原，你可是信誓旦旦要和那个五阿哥在一起的！”清然一脸疑惑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小燕子。

“我累了，那个皇宫容不下我……”小燕子眼眸里泛起了从未有过的绝望，一双大眼睛失了往日莹亮清润的神采，喃喃道，“我要回山庄，过我原来的生活……我要做回原来的小燕子……”

“小燕子！”正在小燕子失神自语之际，门口响起了热烈的声音，那样低沉又富有磁性。是她的永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清然见是永琪，霍地站起身来，目光冷然地望向他，“五阿哥，你来得正好，我有些事，想问你！”今日的小燕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对劲，口口声声说要自己带她回山庄，莫不是这五阿哥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思及次，他不禁攥紧了拳头，走上前两步，带了几分警惕。

永琪斜眼一瞥清然也在，心里就不是滋味，他没有答清然的话，而是大步上前，握起小燕子软软的手，语气带着些许质问:“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宫来，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小燕子心里本就苦涩不堪，被永琪这一问更添烦扰，她轻轻甩开了他的手，赌气般说道，“不要你管！”

永琪心里一怔，和小燕子相处这么久以来，从没见过她这样冷冰冰又不耐烦的态度，转念一想这几日自己都忙于公事，许是冷落了她，她才会如此动气，于是再次握紧了她的双手，声音也软了下来，“小燕子，你是不是怪我最近都没好好陪你？是我不好，我检讨，好不好？”小燕子抬眸对上了永琪恳切的目光，心里一酸，泪水顷刻间已蓄满眼眶。她使劲吞咽了下，拼命将眼泪压了下去，轻声道，“永琪，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永琪心里一喜，“正好，我也有很多话要对你说，走！”说着牵起她的手，朝会宾楼雅座走去。清然一脸不解地看着二人背影。

雅座里，永琪扶着小燕子的手臂，看着她俏丽的脸蛋，亲昵道，“小燕子，好想你！”

听到这熟悉的情话，对着他温情脉脉的眼眸，看着他温润的俊脸，小燕子只觉得一颗心如同被重重碾压过一般，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别过头去，压抑着几欲滑落的暗淡星光，紧咬着下唇。

永琪没有看出她的异样，只道她是在埋怨自己。突然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柔声说:“小燕子，你要是怨我的话，就打我吧！是我不好，我甘愿受罚！”

永琪的怀抱很温暖，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淡淡的檀香混合着他独有的男性气息，她是这样迷恋他的怀抱，这个怀抱总能带给她安心。只是，今天过后，这个怀抱将不再属于她，而永琪，也将成为她记忆里的一部分。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不可能再在一起，那就快刀斩乱麻吧。尽管心痛的感觉还在吞噬着自己，小燕子还是强忍着泪水，闭了眼，狠下心来说出了那句话:“永琪，我们分手吧。”

此刻，阵阵狂风大作，一道火舌白光闪过，将天空划破一个狰狞的裂口。雷声沉闷而呜咽，暴雨随即如同利箭直泄而下，在地上击打出“哒哒”的声响，雨花飞溅。银蛇般的闪电不停在天空游窜着，透过窗子把房内都照得生亮。

“永琪，我们分手吧。”飘忽的声音如隔着纱帘直震他耳里。小燕子不知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再次说出了这句话，她没发觉，自己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你……你说什么？”永琪心里咯噔一下，心仿佛也被那闪电猛然劈开一道口子，他听清了，可他不敢相信，这个句子是从他最爱的小燕子嘴里说出来的！

“我说，我们……分手吧。”低哑又略带鼻音的声音再次从怀里传来。

永琪猛地松开了怀抱，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人儿，唇角抽动了一会儿，轻晃着她的身体，不可置信地低吼着:“小燕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他并不知道，她是多艰难才吐出了这句让她五脏六腑都绞痛的话语，她伤痕累累的心仿佛被人用布条缠上紧紧地勒住，不断厮磨着，正在一点一点渗出鲜血来。“不，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她知道她不能心软，她将头狠狠别向另一边，她不敢看他惊异的脸庞，她怕自己会撑不住，她怕自己会动摇。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两个人就以这样的姿势固定了许久。骤然间屋外又是一声惊雷，如炮火轰鸣。

“看着我！”永琪突然大声喊着，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回自己面前，“告诉我，为什么！我要知道……原因！为什么！你分手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嘶哑，他的气息变得凌乱而急促，他的心一阵阵剧烈地痉挛抽搐。

小燕子被迫看向了他的双眼，那原本星芒闪耀的深邃黑眸，此刻显得空洞而迷茫，还爬着几许淡红的血丝。她好心疼，她好想，好想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她此刻说的一切都是违心话，她有多不舍得离开他，她想永远赖在他身边，享受他无边的宠溺！可是，她不能！她怎么能？想到老佛爷的咄咄逼人，想到师父生死未卜，她再次硬下了心肠，深吸一口气，将狠话说出了口:“永琪，我想通了，我们并不合适，你是尊贵的阿哥，而我，是身份低微的江湖女子，我们……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在一起，永远不会有结果！分开，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出路。”

永琪猛然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用力捂着胸口，颓然往后倒退了两步，一手撑住了身旁的桌子，才不至于瘫倒在地。他的心，瞬间被撕裂了，一片一片，散落一地，鲜血淋漓，他整个人几乎要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和思想。他目光凄然地凝望着他深深爱着的女人，几乎是用尽气力，痛心疾首地嘶哑出声:“就为了这个，你要和我分手？我一直以为，我们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风雨，你已经了解我们这份爱，了解我们彼此间深刻的情意！今天在这里，你竟然对我说出分手两个字！你把我的真心放在哪了！你对待感情就是这样浅薄吗！你就这么急着要……离开我吗……”

小燕子彻底崩溃了，强忍已久的泪一下子轰然决堤，止不住地倾泻而出，迅速打湿了胸前的衣裳。她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再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永琪是她最最深爱的人啊，她怎么忍心这样伤害他，她怎么舍得看到他这样痛彻心扉？然而，她能怎么办？一切都是无可奈何！“离开永琪，断得干干净净！”老佛爷恶狠狠的话又在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她缓步上前，扶着他的双臂，哽咽着哀求道:“永琪……对不起……我想明白了……我向往的，是像清然师兄那样……那样快意江湖的潇洒生活……我求你……求你……让我……让我走吧……让我……去过快乐自由的日子……不要把我锁在那个皇宫里……”

本来不该疑她，可此刻听到她狠心绝情的话，听到清然师兄的名字，他的神经轰地崩断了，突然发狠地抓起她的手腕，厉声质问道:“你要离开我，难道……难道是因为乔清然！若果真如此，那你将我置于何地！”

小燕子拼命地摇着头，她可以忍受他对她冷漠，却不能容忍他这样怀疑她的爱，她失声痛喊着:“不！不是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和清然师兄走！我早就说过，我永远只把他当做我哥哥！我要离开你，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只是想过自由的生活……我只是……觉得皇宫不适合我……”是啊，她和清然永远只是师兄妹，上回在仙菊草原小燕子已经拒绝了他，他不是早就见证过了吗？

眼前慌乱失神的她让他好心疼，虽然不知道她因何故要如此，但此刻他只想用尽一切办法留住她！他松开她的手腕，声音发颤:“小燕子，我们的梅林，我们的花海……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你都忘了吗？我是那样深刻地爱你，你通通……体会不到吗？你说过，你喜欢我抱着你，喜欢我带着你练剑，喜欢我送你的紫玉燕……你不记得了吗？”永琪句句哽咽，喉结上下滚动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那么狠心，那么狠心丢下我！我知道，因为这个皇宫，束缚了你的自由，但你相信我，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请求你为了我，再忍耐忍耐，好吗？”

永琪的声音是那样恳切而真挚，一点点融进她沉痛的心里。看着他澄澈忧伤的目光，看着他眸中晶莹闪动的泪，她几乎要动摇了，她好想冲上前去，放肆地把头埋在他怀里，享受那专属于她一人的温暖！可是，他是阿哥啊，他是皇阿玛最宠爱最器重的儿子，他前途无可限量，怎么能因为贪恋儿女私情而毁掉他的前程？不，她不可以那么自私，她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更何况，师父的命还握在老佛爷手里！

无声的泪又一次滚落，她的脸颊一片冰凉濡湿，正如她泥泞不堪的心，早已失了温度。热泪哽住了喉，她逼着自己颤声开口:“对不起，永琪……对不起……我不能再回宫里……我已经决定了……你……你忘了我吧……”

“轰隆……”一声巨大的雷响如一记重锤，沉重得几乎要把天空都敲出窟窿来。永琪的心也跟着被击碎了，他双手颤抖地撑着桌面，颓废地看向满脸泪痕的她，难道这些日子以来，那么多的浓情蜜意全部都是幻觉吗？他的声音变得苦涩而又破碎，费力地挤出那句话:“小燕子……你……从来……从来不曾爱过我……对吗？”

暴雨还在疯狂地下着，如倾盆的瀑布，从空中猛烈地流泻下来，狠命地拍打着地面，窗户也被敲得噼啪作响。永琪的话，如万根针扎在她心上，让她痛到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心底的声音一直在大声喊着：她爱他，她爱他呀！可她却不能说出口！“永琪，别……别说了……我……我……你让我走……让我走吧……忘了我……”她慌乱地逃避着，一时间语无伦次，身体被凉意彻底侵袭，微微震颤。

那些美好的过往一幕幕掠过脑海，活泼的她，可爱的她，淘气的她，娇羞的她……而眼前的她却是这般冷冰冰！

“我不信！我不信！”永琪哑着声音嘶喊着，他的心瞬间被揉成了烂泥，剧烈的生气和失望感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撕裂，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扣住她的腰身。

对上她那哀怨迷离的眼眸，他粗喘了几口气，突然低头狠狠地掠夺着那张红唇。熟悉的男性气息压在她唇上，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这味道了。这一次，就让他尽情地吻吧。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永琪双手捧着她柔软的脸庞，强行侵入，泄恨似的吸吮着，好像要把她吞掉一般，激烈得让她差点喘不过气。而她几乎一动不动地，任由他疯狂肆虐地吻着自己，一滴滴泪悄然滑落。咸咸的泪水，忽地没入他口中。

永琪僵住了，倏然放开了她的唇，还是那张绝美俏丽的脸啊，可她却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回应，没有了那缱绻缠绵的情意，只是这般木讷地站着，呆着……永琪的心一阵猛烈地抽搐，他紧抿着双唇，忧愤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酸涩的泪瞬然盈满眼眶，那颗隐忍已久的男儿泪缓缓顺着侧脸滑落。

小燕子的心被灼痛了，她好想，好想伸出手为他擦去泪水，温言软语地安慰他，可她什么也不能做！她只能死死咬住唇，任眼眶的泪水止不住地流，跟着他一起哭，一起痛。

嘴里还残留着她苦涩的泪，永琪再也撑不住了，一颗心沉到了海底，彻底地淹没了。他颓然松开了她的手臂，往后倒退着，沉痛地呢喃，“小燕子，你知不知道？你出现了，我才明白，人生原来可以这么快乐，也可以这么痛苦……你说要走便要走……把我丢在这里……不留一点余地……小燕子……你好狠心……你好狠……”他发疯似的转身跑出了房门，径直冲进了大雨里……

“永琪……对不起……原谅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了吧。她与他，从此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他，会按照老佛爷的安排，娶妻生子，一步步描绘他的锦绣前程，而她，也要彻底地放下，回归她最原本的生活吧。两个人，从此天各一方，不再相见，再也，不见……小燕子身体一阵虚浮无力，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背靠着床柱缓缓下滑。她颤抖着双手掏出了那只紫玉燕，还是那样通透光滑，晶莹无暇，暖暖地熨帖人心，一如他对她的爱，自然而又真挚，热烈而又纯粹。

“永琪……永琪……我爱你……爱你……”她幽幽地喃喃着，紧紧地把紫玉燕按在胸口，泪水又一次浸染了衣裳，她再也控制不住地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