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那人站在角楼上眺望着长安的街市，眸中隐着欣喜与悲痛。

她好奇——一个人的眼里怎么能同时透露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呢？他究竟是经历了多少风浪，才能在垂髫之年如此淡然。

若非他尚不足七尺的身躯与那稚嫩的脸庞，莫珩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只有九岁的男孩。

“见过公主。”他见她来了，翩翩转身面向她，隐去方才眸中的悲痛，仅存无限欣喜。

她抬眼，仰望着这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少年，竟觉得这张面孔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好像素未谋面。

心里是这么想的，说出口的却变成了：“你是谁？”

话一出口，莫珩便自责方才的措辞表达不当。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只好面带微笑瞧着他的眸子。

“我叫，凌予。”他一字一顿地回答道。莫珩听得很清楚。

哦，是了。就是这个北冥唯一的异姓王，凌王，她两年前在三皇子手下救下的落魄少年。

莫珩又惊又喜，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温润如玉是少年就是从前那个被欺侮的小子。看来，这两年他过得很好。

她与凌予攀谈些许时日，他亦夜夜陪她促膝长谈到夜深人静，如此过了数月。

“阿珩，明日我便要随军出征了，你可不许再想之前那般傻，雪落满头也不知拿伞。”忽有一日，凌予如此对她说。

难道北冥无兵了吗？凌予纵然再天资聪颖，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让他随军出征，岂不是白白送死？

“我去找父皇。”莫珩害怕他死，便即准备下角楼，他一把拉住她，制止道：“我愿意去。”

“你说什么？”莫珩愣了愣。

“我愿意去。”他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好男儿志在四方，应当为黎明百姓而战，万劫不复，在所不惜。”

凌予见她怔着，又换了一种解释：“倘若取得战功，还可以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

莫珩一惊，眸中有些许失落。

他既心意已决，莫珩亦不好再阻拦，于是隐去自己失落的神情，道：“那我便祝殿下早日凯旋。”

他一愣，随即露出抹笑意：“多谢。”

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转身对莫珩说：“对不起，阿珩，恐怕我再不能陪你在深夜长谈了。待我取得战功，要去学医，一时半会无法出师，我……”

“无妨，我等你。”莫珩打断了他的话，“一路平安，也祝你娶得自己的心上人。”

他又是一愣，点了点头，然后离去。

阔别数年，凌予归来之时，已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他一笑，仿佛世界都亮了——只是他很少笑，再不似那个与她聊到深夜的少年了。

思此，莫珩竟有些心疼。

皇帝思索片刻，开口道：“他在御花园的长亭里，你若无异议，便去见他吧。”

莫珩点头，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去。

长亭立于太液池上，往南面看是水天一色的胜景，往北面看便是御花园中的花红柳绿，莺莺燕燕，好不惬意。

莫珩缓步上前，但见亭中人着一袭月白衣衫，双手背在身后，悠然欣赏着湖中景色，几乎与水天融为一体。

“见过凌王殿下。不知凌王殿下所为何事？”莫珩行了万福礼，面上带着盈盈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