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

永安二十八年的仲夏属实炎热，饶是市井的商贩也迟迟不肯出摊，恨不得在家里待上一整个夏天，更别说长安里的贵人们了。

公主府里，女子半躺在美人榻上，微阖双眸，一旁的婢子轻柔地为榻上人扇着风。

“公主，陛下传您去永安宫。”

莫珩睁了眼，素手轻拭额角汗珠，下了美人榻，微微启唇：“备车。”

夏日里的宫殿不失往日光彩，兀自金碧辉煌，这里的琼楼玉宇，莫珩再熟悉不过了。

龙椅上的男人正襟危坐，九五之尊的杀伐果断隐去了大半，眉目温和，见到莫珩，面上的笑意顿时溢出来了。

“儿臣见过父皇。”

“免礼。”皇帝的眉宇间尽是父亲的慈爱，“凌王回京了。”

凌王带着捷报回京了。

莫珩星眸一闪，却一言不发，等待着皇帝的下文。

果不其然，皇帝又笑道：“朕问他想要什么赏赐，珩儿猜猜，他要的是什么？”

凌王少年英才，九岁便能上阵杀敌，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只是尚未娶妻。

她摇摇头：“珩儿不知。”

龙椅上的人笑得直拍大腿，毫无帝王的模样：“他想见你一面。”

莫珩有些动容，心中一动，问道：“父皇可答应了？”

“自是答应了。凌王战功赫赫，见你一面这种小事，若不答应倒显得朕不近人情了。”他答道。

凌予作为一个王爷，见莫珩一面便相当于去见自己的亲妹妹，实在没有什么好找皇帝讨要的。

莫珩微蹙蛾眉，回忆着从前与凌予的点点滴滴。

她记得初识凌予那日，她不过四岁。彼时他正被她那三皇兄带着几个太监围殴他。他满脸是血，鼻青脸肿，衣衫不整，很难看出他是一个簪缨世家的纨绔子弟。

那时他不知有多么落魄，还是莫珩路见不平出手救了他，顺便唤了御医处理伤口。好在只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凌予谢了她便离去了，再见面时已是两年后了。

六岁那年，皇后不仅要莫珩学四书五经，而且要求她精通琴棋书画，她日日的功课都要自卯时做到戌时。五岁那年养的一直小狸奴也因此一命呜呼——它是活生生被饿死的。

这小狸奴莫提有多可爱了，总好缠着莫珩，赖在她怀里入梦。它离开人世的那一夜，莫珩彻夜展转未眠，翌日也无心学习功课了。

日间莫珩被功课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好在夜里趁灯火阑珊时偷偷溜上角楼，看万家灯火——长安一片繁华，胜似白昼。

城里的孩子都不用读书，夜里就结伴出来玩，一个个的别提有多开心了。所以看到他们笑了，她也情不自禁莞尔一笑。

可怜彼时莫珩不过六岁，便开始心系黎明百姓，立志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住这长安的繁华，这天下的繁华。

日日去角楼偷闲，渐渐成了莫珩的习惯。

有一日夜里，当她再一次轻车熟路地登上角楼时，竟遇上一位翩翩少年。他不过比莫珩大三岁，却如同大人般稳重。他站在角楼上眺望着长安的街市，眸中隐着欣喜与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