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年。
景城不算大,也不算小。纵然展君白身后有兵,手里有权,私下有钱,依然得斡旋在几方势力之间。
但展君白现在的生活无疑松快了许多。
于他而言,比起行军打仗,官场上的阳谋阴诡显然更在行。
展君白这个人,生了一副好皮囊。就像话本里披着画皮的妖怪。
人面,佛口,蛇蝎心。
他心中仅剩的温情,只留给了傅诚。
他的世界遍布谎言和虚妄,唯有爱恨与杀戮如此真实刻骨。
赵璟明是在这年年末前来拜访的。
彼时傅诚正半躺在客厅沙发上小憩,旁边的唱片机里咿咿呀呀放着曲儿。而展君白坐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书。
偷得浮生半日闲,连佣人走动间也会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傅诚被展君白与人寒暄的声音吵醒,睁开眼就看见了正拿余光窥视他的赵璟明。
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的油光水滑,面皮白净,西装革履。
典型的谄媚小人。傅诚心道。
他起身,顺手捞起滑落一边的毯子,对展君白和赵璟明点点头,“你们聊,我出去逛逛。”
赵璟明闻言也客气的笑笑。
展君白却道,“别往外跑了,一会儿还要出去。”
傅诚一顿,差点忘了这茬。
“知道了。那我去后花园。”
大约过了两刻钟,展君白与赵璟明谈话结束,他送赵璟明出门,两人在门口又遇上了傅诚。
傅诚披了一件雪白大氅,不过衣摆沾了泥土,肩上落了雪水。
“又下雪了?”展君白问道。
“是,还伴着几分阴雨,搞的地上泥泞不堪。”傅诚皱眉,“我上去换件衣服。”
赵璟明再次告辞,请展君白留步。
展君白便也不再客套。
赵璟明离开展公馆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展君白也匆匆向楼上走去。
他便想起之前有人告诉他:“你想走展司长的门路,黄金,手表,房子,汽车,均可。”
“但是万万不要起送人的心思。”
“展君白不爱女人,也不好男色。”
“展公馆里藏的有人,展君白只要那个人。”
金屋藏娇,不外如是。
赵璟明有些蔑然的想。
-
第六年。
一月里展君白生辰,照旧没有大办。
只不过如今展君白成了景城的财神爷,四方礼物络绎不绝。
而傅诚也不爱过生日。
但是今年不同。
傅诚十八岁,已然是个成年男子。有时候斜靠着椅子在窗边看书,总会让展君白忍不住愣神。
他是未知家仇前温吞柔和的玉堂春,还是恨意滔天偏执赴死的傅诚?
然后他看见傅诚从书里抬头看他。
展君白就又笑了。
都不是。
他是被他看护长大,永远不会知当年事,会在展公馆后院种下杏树,愿与他共赏白雪的傅诚。
展君白从来不信神佛,但当下却又突然如此感谢神佛。
感谢满天神佛,奈何桥头,许他不喝那碗孟婆汤。望乡台上,又许他再回望一眼傅诚。
展君白走近傅诚,拿过他手中的书倒扣在一旁。
“别看了。”他拉起傅诚,“三月你过生日,带你去做几件衣裳,顺便再去陈医生那里复诊。
“不必这样麻烦。”
傅诚并不喜欢大动干戈的热闹,他知道展君白似乎邀请了许多人,就在他生日那一天,就在展公馆。
“先生,我并不爱热闹,你是知道的。”
展君白却没再顺着他的意思,固执的给他套上披风。
他们来到陈余之的医馆时已经是下午。陈余之为傅诚行针完毕,就见陈可盈冲他挤眉弄眼。
他只好无奈的笑,“可盈给你准备了礼物。”
傅诚有些意外,但还是蹲下身子,期待的看向陈可盈。
她穿着粉色的连衣裙,头上是陈余之给她编的两束辫子。
陈可盈拿出一条如意编绳,笑嘻嘻的说,“阿诚哥哥,生日快乐。”
傅诚也笑眯眯的,抬手拍拍她的脑袋。“谢谢可盈。”
陈可盈却撅起嘴,“阿诚哥哥,不要弄乱淑女的发型。”
然后三个大人就都笑了。
恰好有暖色的夕阳,落在院子里的猫和众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