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晓雾渐清（十八）

“主子，人回来了。”姜熠华轻声扣着房门，唯恐惊扰到房内的人。

“嗯，进来吧。”房内传来敖清秋老迈但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

姜熠华走进屋内，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脚尖，哪儿也不敢随便看。这是他跟随敖清秋多年，早已养成的习惯。

他已经见到了不少，因为初来乍到不懂的规矩，而被敖清秋随意打发了的人。

旁人可能都会被敖清秋那看起来和蔼可亲的面庞骗过，以为这顶多是一个不苟言笑但实则心软的小老头。

可实际上，面前这人有多会利用自己的一切优势，姜熠华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见识到了。

“受伤了？”敖清秋轻轻嗅了嗅，皱着眉头问道。

“只一人生还，现如今在下厢房养着。”姜熠华禀手答道。

“东西呢？”敖清秋对于派去五十一人只回来一人这个结果，好像并不惊讶，也没有流露出一丝心疼的意味。

“在这。”姜熠华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包裹，仔细擦拭过上面的血迹，双手奉上。

“放那吧。”很显然，敖清秋并不在意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也不在乎里面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一般，写了白雪的认罪血书。

“主子？”姜熠华很是惊讶，死了那么多人换来的东西，敖清秋就随意地那么一放？

“嗯？”

“奴才不是质疑，奴才愚钝，不懂主子心意。”敖清秋明明只说了一个字，姜熠华就吓得赶紧跪到地上认错。

“老夫又没说什么，你这般动作作甚。”

嘴上虽说并不埋怨，可敖清秋的表情还是在告诉姜熠华，他对于自己迅速跪下认错这个动作很是满意。

姜熠华悄悄松了一口气。

就听得敖清秋继续说道，“马嘉祺那小子，鬼灵得很。和他兄长只会循规蹈矩倒是不一样，你瞧着他乖乖巧巧的，可是心思野得很，胆子也大，倒是颇有老夫当年风范。”

像是因为看透了马嘉祺的心思，而额外高兴似的，敖清秋破天荒地好心情多给姜熠华解释了一番，“那血书管他真假，老夫都得派人去一趟，因为那小子算准了老夫不敢冒这个险。而五十一人只放一人，也是那小子的心计。”

“甲寅身手非凡，而且训练多年。据他所说，他在外面转了许多圈，是甩掉了尾巴的。”姜熠华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

“呵。”敖清秋轻笑一声，“你当张真源那小子是吃素的？”

“那……”姜熠华刚想问现在是不是暴露了，应该怎么办，就反应过来，敖清秋现在这般淡然模样，定是有了对策。就连忙把要问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噤了声。

敖清秋点点头，“既然他们想知道幕后站着的人是谁，老夫为何不把那帘子掀开。就当全了这一场师徒情谊，也算是老夫作为师长，送他的一份礼吧。”

“主子英明。”姜熠华跪伏在地，由衷称赞。

敖清秋坐在桌前，捻着手指，依旧在思索着什么。

姜熠华跪在地上半天，也没听见上首之人让自己起身。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方才应当是没有冒犯什么，就大着胆子悄悄瞥了一眼，发现敖清秋沉思的样子，便轻轻咳了一声，小声试探道，“主子？”

“嗯？”敖清秋下意识抬头，眼中迷蒙之色尚未完全褪去。

恍惚之间，姜熠华好像看见了当年他们初相识的时候，敖清秋就是这般眼中还带有对这个世界的敬畏与惘然，面目青涩又有少年意气倔强。

思及往年时光，姜熠华心中不由一痛，可面上丝毫不显。

“老夫只是在想，既然马嘉祺此般试探，想来是不知道老夫身份的。那逸儿那小子，应当还是未曾记起当年事宜。”敖清秋搓捻着手指，语气逐渐不耐烦起来。

姜熠华知晓，敖清秋这是在考虑究竟要不要除掉敖子逸了。

或许是刚刚敖清秋的表情触动了姜熠华，也或许是他看着敖子逸从小长大心有不忍，亦或者是唯恐自己作恶多端，将来入地狱轮回需得入油锅、上刀山，姜熠华还是壮着胆子，开口替敖子逸求了情。

只不过他知道，直接求情只会惹得敖清秋不满，只能曲线救国。

“主子，属下以为，现如今举国上下都知道敖太傅喜迎孙儿归府。那敖府上下自是要把这个眼珠子好好照看着的。如若现在出了意外，怎么也说不清楚呀。我们既是想要名正言顺地复国，便不能够落人把柄，至少明面上不行。”

很显然，敖清秋被姜熠华这一番话说动了，“那就让他好好在府里养着吧，大病未愈，仔细出门染了风寒，又添病症。”

“是。”姜熠华起身告退。他知道，敖清秋这是要把敖子逸软禁在府中了。不过禁在府中也比要了人性命好上许多。

“可如果，是敖清秋亲自下令，让三爷去试药，又怎么会在三爷回来之后认不出来？”严浩翔有些想不明白。

“三爷说，那是因为手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丁程鑫解释道，“当初敖清秋只是想让子逸去试药，顺便解决了他。可没想到，手下的人发现了还童草的一些个作用，想着子逸自小金尊玉贵仔细呵护着，应当可以多试些药物，以此来讨好敖清秋。阴差阳错之下，给子逸换了副面容。可这件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敖清秋，就被他灭了口。”

“三爷倒是命大。”张真源长叹一口气，眼中怒意尽显，不过更多的还是心疼，“死里逃生，又偏偏因此换了面貌，更是躲过一劫。之后多亏遇到贺儿……仔细想来，应当是天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