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晓雾渐清（十七）

“主子，药还在研究当中，暂时还没什么进展。”

“废物！”敖清秋一改平日和善模样，此时花白的胡子抖动，横眉冷竖，“再没什么进展，你就去把那些药都亲自吃了吧。”

“是。”姜熠华猛地跪地，身上冷颤不止，可嘴上却不敢说半个不字。他知道，自己在旁人看来是风光无两的敖府大管家，可这个位置是他沾染了多少鲜血换来的，他自己知道。

他也很清楚，哪怕敖清秋表现得有多信任自己，那也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在顷刻之间要了自己的命。

还是孩童的敖子逸此刻躲在暗柜之中，手里紧紧攥着新得的那一方墨。他听不懂自己的祖父在和管家说什么，可瞧着祖父生气的模样，就打消了他出去吓唬祖父的想法。

“那些药人也没动静？”敖清秋好像散了些怒气，走到桌边，随手翻弄着桌子上未曾看完的书。

姜熠华低垂着脑袋，思索着应该怎么开口。

“说！”敖清秋猛地一拍案几，手边的茶杯瞬间被震碎。

“是是是。”姜熠华的头埋得更低了，“药性可以锁在体内，但是还没有理想中的效果。主子您也知道，销魂散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当啷。”

敖子逸虽说年纪尚小，可也是多少知道“销魂散”是何物，一听见敖清秋现在竟然用活人来试验销魂散什么作用，吓得他手上一抖，那一方墨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谁！”敖清秋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房内会有人藏身其中，“出来！别等老夫亲自去请！”

“祖……祖父……”敖子逸慌忙捡起地上粉碎的墨块，颤巍巍地走出了暗柜，“孙儿……孙儿新寻了一方……一方好墨……想着……想着……”

“想着什么？”敖清秋眼睛微眯。

似他那般善于洞察人心，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一个孩童此时的慌张无措。

“孙儿想着，拿来给祖父瞧上一瞧。若是好的，便孝顺祖父。”敖子逸十分乖顺地低着脑袋，双手抬起。

可是，不断颤抖的指尖，以及他那无处安放的眼神，终究还是出卖了他。

“哦？”敖清秋眉毛轻挑，“逸儿倒是有心了。”

“逸儿该做的。”敖子逸顺势回话，“如果祖父忙着，逸儿就先退下了。”

说罢，敖子逸转身就准备离开这个让他感觉浑身冰冷的地方。

“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呀？”

敖子逸承认，他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个时候，这么不想听见自己祖父的声音。

敖子逸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地转过身，“回祖父，孙儿该回去背书了。”

“今儿个你倒是懂事。”敖清秋欣慰地笑了一笑，那模样仿佛真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看见自家不成器的孩子突然懂事之后，那般慈祥与和蔼。

可敖子逸知道，并不是这样。

果然，敖清秋的下一句话，就印证了敖子逸的猜想。

“想来逸儿方才已经听见了什么吧？”敖清秋端坐在太师椅上，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角。未等敖子逸答话，他就接着说道，“既然逸儿如此体贴老夫，那想来也是想为老夫出一份力的。姜熠华。”

“奴才在。”一直屏着呼吸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姜熠华，此时不得不应声。

“逸儿有心，替老夫以身试药。”敖清秋轻松的表情，就像是在和敖子逸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祖父！”虽然敖子逸不是很清楚，那所谓的试药究竟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那会是一件痛不欲生的事情。

“主子！”姜熠华显然也是被敖清秋的吩咐吓到了，一脸不敢相信地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嗯？”敖清秋冷冷地看了姜熠华一眼，苍老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耐烦。

“奴才……奴才只是……”姜熠华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夫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顾虑的？”敖清秋冷笑着看了敖子逸一眼，“难得逸儿有心，老夫怎好拂了孩子一番心意？”

“祖父！”敖子逸究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终于抵不住敖清秋带来的压力，崩溃大哭，“祖父，孙儿知道错了，孙儿再也不敢调皮了，请祖父放过逸儿！祖父不是最心疼逸儿了吗？逸儿不敢了，逸儿再也不敢了，逸儿什么都没听见，请祖父放过逸儿！”

敖子逸跪在地上，一步一步地爬过去，抱着敖清秋的衣角痛哭流涕。

原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动敖清秋，重新回到之前那般言笑晏晏、祖孙欢乐的场景。

可敖清秋却像是沾染了什么晦气的东西一般，猛地一脚就把敖子逸踹将开来，“恶心！”

敖子逸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恶心？祖父……方才是说自己恶心？”敖子逸内心崩溃，直愣愣地瞧着曾经和蔼的祖父。可那原本慈祥的脸上，写满了对自己的厌弃。

“祖父……”敖子逸试探出声。

“呵。”敖清秋俯下身来，捏住敖子逸的下巴，强使他一直抬着头，“如若不是为了那坐在皇位上的老不死的相信老夫有软肋，你觉得你会存在于这个府中？老夫今日不妨就直白告诉了你，你，敖子逸，原就不是我家血脉，只是老夫当年让姜熠华随便买回来的一个孤儿罢了！”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敖子逸使劲摇着脑袋，试图挣开敖清秋的束缚，“祖父，逸儿已经知错了，祖父不能不要逸儿啊！”

圆滚滚的泪水顺着敖子逸的眼角滑落，一串一串砸落在地，溅出片片水花。

而敖子逸此时的心，也像那四处迸溅的泪花一般，碎了满地。

敖清秋有些嫌恶地松开掐着敖子逸下巴的手，“只是可怜我那孩儿不能生育，不然哪还有你什么事！”

“姜爷爷，你告诉祖父，这都不是真的。是逸儿惹了祖父生气，让祖父气昏了头了！”敖子逸被敖清秋甩开之后，瞬时扭头，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姜熠华。

姜熠华虽说心有不忍，毕竟敖子逸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可是一想到敖清秋的心狠手辣，他也就顾不上敖子逸是否可怜了，只得狠了狠心，开口说道，“小少爷……您就……跟着老奴去吧。”

“不，不是这样的，祖父你不要再吓唬逸儿了，逸儿真的知错了。”敖子逸甩开姜熠华打算过来搀起他的手，一个劲地磕头。

不多会儿，那原本白皙光滑的额头上就磕出了血。

鲜艳的血液顺着面庞一路而下，凝结在下颏，一滴一滴点在地上，也滴在了敖子逸的心里。

“你既如此顽固，老夫也不妨多说一些，让你好歹孝顺得明白。”敖清秋好整以暇地靠在太师椅上，眼中满是玩笑戏谑之意，“老夫原是前朝皇帝挚友，清广明。”

“清广明？”猛地听见这个名字，贺峻霖瞬间坐起，“是未满十岁便名动京城的那个？”

丁程鑫苦笑着点了点头，“那时候三爷年纪还小，没能瞬时反应过来这名字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可那天三爷告诉我和嘉祺的时候，我们也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怎么会是他？”宋亚轩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马嘉祺，“当年破城之时，不是说这人身死异乡了吗？”

马嘉祺皱着眉头，“我也不知。现如今，想进宫找父皇寻问一二也是不能够了。”

“倒不如问问我。”严浩翔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襟，满脸写着“快来问我，我什么都知道”。

张真源有些好笑地拍了一下严浩翔的脑袋，“有事赶紧说，卖什么关子！”

“嗷！”严浩翔吃痛，却不敢再闹，“清广明，前朝皇帝竹马，据传二人自小一同长大。但实际上，这人很有可能是老皇帝在外的私生子，只不过一直没找时间正名罢了。但是奇怪的是呢，清广明这人好像对于皇权富贵并没什么想法，不然也不能一直在那小皇帝身边待着，二人亲密得很。他这名字里面一广、一明，跟东西海龙王倒是用了一样的字，再加上他小时候体弱，总是‘阿秋阿秋’地打着喷嚏，小皇帝倒是开玩笑地给他取了字，敖秋。”

“然后他当真就用了这字？”贺峻霖眉头紧皱，“这也太儿戏了。”

严浩翔撇撇嘴，“用了，而且显然他现在这名字，就是根据之前的改的。”

“可真行，”贺峻霖冷笑一声，“敖秋，小皇帝敢起，他也倒是敢用。”

“怎么说？”刘耀文一看贺峻霖这个表情，立马凑了过来，准备听八卦。

贺峻霖对于刘耀文这一副崇拜的小模样很是受用，一边捏着刘耀文的手一边说道，“这二字组到一起，若不是自身命格过硬，那就是个大凶之兆。众叛亲离，六亲缘薄，物生虫垢，不足不满，孤军作战，沉沦苦难。所谓亲情如秋水，骨肉似寒炭，掘井无泉，无理伸张。若非三才良者不可得。”

“那这人倒是有些谋划，”刘耀文摸着并不存在的胡子，老神在在地说着。

“哦？怎么说？”丁程鑫倒是有些意外，刘耀文并没有简单地认为敖清秋真就那么随意地取了字。

“二人虽说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可远远也不足以让一个孩子给自己取字，哪怕这个人将来要荣登大宝。更何况，敖清秋小小年纪便已负盛名，即便是他现如今展现出来的是那般的淡泊名利，但人在小的时候是最容易萌生一些不该有的心思的，怎么可能真就老老实实地，一点也不恃才放旷？我不大信的。”刘耀文一本正经地分析着，“翔哥也说了，这人还很有可能是老皇帝的私生子，那……”

“而且据传，当年是准备将其封王的。”严浩翔适时补充道。

“那这人，还真是不简单。即便他现在打着为前朝复兴的旗号，也不敢保他当年其实没有一点谋逆之心。”刘耀文眼中冷光乍现，“同为皇子，一个打小锦衣玉食养着，千万人捧着，一个虽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却只能屈居人下，不能显露身份，还让兄弟给取了字。究竟是笑话，还是那般年纪就懂得卧薪尝胆，敢与天命一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