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晓雾渐清（十六）

那一日

“马哥，丁哥……”敖子逸面上闪过纠结之色，“我有些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马嘉祺一听，连忙关切地来到敖子逸身边，“可有哪里不舒服？或者脑袋感觉怎么样？用不用把张哥叫回来？”

敖子逸见马嘉祺并没有着急想知道自己究竟想起来了什么，反倒看起来是紧张极了自己的身体，再想想自己脑海里忽然涌现出的当年的场景……

敖子逸不由得苦笑一声。

丁程鑫发现敖子逸面部表情的变换，心里大概有了一些猜测。

但其面上不显，只是十分自然地来到敖子逸另一侧，缓声说道，“你大概想起来什么，捡着能说的，说与我们听一听就行。至于你蛮大个孩子还尿床画城防图这种事，大可不必讲出来。”

敖子逸没好气地给了丁程鑫一拳，“小爷可不是刘耀文，小爷可不做那丢人的事！”

“那可不一定。再说了，咱耀文也是个好孩子，从不尿床的。”丁程鑫耸了耸肩，倒也是没再继续开玩笑。

原本有些苦闷的敖子逸，因着丁程鑫这一句玩笑话，心情倒是舒畅了一些，看起来也没有方才那般手足无措。

他扣了扣手指头，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我并非敖府亲生子。”

“什么？”

仅仅是一句话，就像是个晴天霹雳一般，轰得一声炸开，给马嘉祺和丁程鑫劈了个外焦里嫩。

敖子逸有些好笑地把跳起来的马嘉祺拽了回来，“你瞧瞧，你这反应这么大，比我这当事人还激动。”

“不是不是。”

“好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敖子逸截断了马嘉祺的话头，接着说道，“你别以为我是听信了什么小人的谗言，被人哄骗了去。这事儿是我自己听见的，不然我也不会相信。小爷出事的时候虽然年纪小，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不是？”

敖子逸虽然说话语气轻松，可声音却是越说越小，眼睛里的痛苦和自嘲之色愈发地浓厚，让人觉得，再这样下去，那些情绪都能稠得聚成水滴，从眼里流淌出来。

丁程鑫和马嘉祺不约而同地将手覆在了敖子逸的肩上，什么话都没有说。

因为他们知道，此时再多的话语都是杯水车薪，真正能抚平伤痕的只有敖子逸自己。

“嗨呀，你俩这是什么表情。”敖子逸的眼睛黑亮亮的，“我可都什么都没说呢。你俩等我把事情都讲完再用这幅表情看着我也来得及。”

丁程鑫听见敖子逸这句话，心下一颤，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多了几分颤抖，“还有什么事情？”

“我这一身的伤呗，”敖子逸无所谓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若不是有人示意，谁敢对我这个明面上的敖府小少爷下此狠手？”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一簇一簇地自九天之上飘扬而下。人们总爱用洁白来形容这看似圣洁的雪花，什么洁白似雪、肌肤胜雪……仿佛一切美好而纯洁的事物，都合该用白雪来做比较。

可“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人们又何尝不知？

大抵只是因为世间太过污浊，人们总是把希望寄托于这种外物之上罢。

敖子逸看着窗外的雪，有些走神。

而马嘉祺和丁程鑫只是默默地陪着他，未曾出声搅扰。

“我当年走失的时候……”敖子逸喃喃自语，“天好像也是这般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们也知道，祖父总是惯着我的，从不许父亲打我。在父亲去世之后，祖父更是把对父亲的那一份隐藏至深的爱，也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尽管在背书的时候，祖父总是板着一张脸，可他从不曾真正地呵斥于我……”敖子逸眸光微闪，嘴角噙着一抹微笑，陷入了曾经祖孙慈爱的美好回忆。

“马哥，之前祖父带你们习课的时候，我听说他还打过你们手板。”敖子逸微微偏头，看了马嘉祺一眼，“我在背书的时候，总是不如你们认真仔细的，也经常背得颠三倒四。可祖父从来不曾动手教训过我。只是会狠狠地瞪我两眼，然后无奈笑一声，说‘罢了罢了’。”敖子逸模仿着当初敖清秋的说话语气，言语之间满是幸福。

“我是在发现祖父头上开始爬上白发的时候，才忽地想起，祖父年事已高，不再是年轻力壮能陪我下塘摸鱼的时候了。我也开始慢慢变得懂事，尽管看起来还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说到这里，敖子逸又笑了一下，似是被自己年少时候的幼稚逗笑了一般，“但我会想着，祖父都喜欢什么，会想尽了办法逗弄祖父开心。那日，我便是新寻了一方好墨，想给祖父瞧瞧。”

言及至此，敖子逸的眼神突然转换，周身气压也变得低沉了起来。

陪伴在侧的马丁二人 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默契地做一个聆听者。

虽然敖子逸还没有把当年的事情讲出来，可二人就是知道，敖子逸当年发生的事情会很糟糕。

因为他们实在是过于了解敖子逸这个人。

他现在并不需要一个出言安慰他的人，他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接受那般的安慰。

敖子逸顿了顿，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接着缓缓说道，“我去到祖父的书房，并未发现祖父的身影。那时已是晚上，按照平日里的习惯，祖父应当是在书房处理事务的。那时候，我猜祖父应当是有什么事情临时出去了一趟，因为他的书还放在桌子上，很明显是刚才还在呢。我便想着，我得藏起来，到时候等祖父回来吓他一吓。我知道祖父书房里有一个小小的暗柜，地方不大，也就能勉强站住一个成年人的位置。可是对于我一个孩童来说，藏身在那里可是绰绰有余。”

马嘉祺和丁程鑫听着敖子逸的话，情绪带入，仿佛当真看见了当年那个神采飞扬又机灵鬼怪的敖三爷，看见了为着马上可以吓到一本正经的祖父而窃窃自喜的小孙儿。

但同样的，也预见到，即将撞破机密，一朝跌落云端的敖子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