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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龙王招亲(四-八)

少年探案志

(四)

沈镜清紧闭双眼,仿佛如此这般,他就能摒弃掉外界那些嘈杂的声音一般。但是,很明显,这方法只能是掩耳盗铃一般,自己骗自己。

人群里细细碎碎的声音不绝于耳。即便是他捂住双耳,那些声音也会顺着指缝,溜进他的耳朵里,然后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村民们都在议论着些什么。更何况,他堂堂父母官,又怎么可能在百姓面前紧捂耳朵,丢了颜面。

“溺水?怎么又是溺水!”沈镜清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数九寒天的,尽管蜀都这里并不似北方地区那般寒冷,河水虽不至于冻冰,但也绝不是能下河玩耍的时候。怎么就接二连三的溺水了呢。“老伯,你可是查清楚了?”

“回大人,老朽一生验尸无数,这没有五十载也有四十九了,这孩子看上去确实是失足落水了。”仵作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模样。

“行吧,来人,送老伯回家。”两名捕快从沈镜清身后走了出来,一左一右,搀扶着仵作往临竹县中走去。

这也难怪沈镜清质疑仵作验尸结果。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这一条河上,算上今日打捞上来的尸体,已经是第三具了。最大的那个,刚过完九岁生辰,今天这个年龄最小,才五岁。三个孩子死因都是一模一样的,都是失足落水后,溺水而亡。

但,更为诡异的是,每一具孩童的身体上,都只穿着一条红艳艳的肚兜,其与衣物都不翼而飞。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一直都太平得很,眼瞅着年终岁尾了,倒是出了这么档子事!”沈镜清一肚子怒火,但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只能气得在原地直转圈圈。

“大人……会不会是……”卫子楼凑上前去,在沈镜清耳边轻轻说着什么。

结果话还没说完,却被沈镜清呵住了,“休得乱说!快些找到孩子家人,把尸体送回去,安排后事吧!”说罢,沈镜清拂袖而去。

祺王府 腊月十九

马嘉祺坐在椅子上,微闭双目,手里盘弄着生辰时贺峻霖送来的手串。

据贺峻霖说,这手串是他在佛祖面前求了七七四十九日,又托高僧开了光的,灵验得很。尽管马嘉祺其实一向不信这些的,但既然是贺峻霖说的,他也就姑且一信。

宋亚轩就坐在他旁边,擦拭着刚从丁程鑫那里“骗”来的软剑。

两个人之间什么话也没有说,气氛却也丝毫不尴尬。

忽然,从窗外飞进来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在窗棂之上,发出“咕咕”的声音。小脑袋瓜时不时地转动着,眼睛也是嘀哩咕噜地直转悠,灵气得很。

宋亚轩起身,走到窗边抓起鸽子,取下了鸽子腿上绑缚的信件。

“马哥,是翔哥的鸽子。”宋亚轩认出了信件来源。

“说了什么?”马嘉祺依旧是闭着双眸,手里的动作也不曾停歇。

马嘉祺的话说完了许久,也没有听见动静。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只瞧见宋亚轩好看的脸逐渐皱成一团,眉目间写满了愁意。

“咳咳。”马嘉祺轻咳一声,目光中带了些询问与疑惑的意味,“出了什么事?”

宋亚轩摇摇头,“没有。是关于阿喜的消息。张哥之前不是把阿喜送到他师傅那里了嘛,之前一直说快有消息了,结果一直拖着。这才有了新进展。”

“阿喜如何?”

“信上说,阿喜身体状况并无大碍,只是他的失忆并非是简单的碰撞或者幼时生病导致的,但其诱因一直查不出来。这段时间以来,张哥的师傅就是在琢磨这其中缘由,若是源头寻不到,自然也不敢对症下药。”

“那源头可是找到了?”

宋亚轩颔首。

“那你这满目愁容是作何?”

“与销魂散有关。”宋亚轩仿佛是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一般,有些痛心地闭上了眼睛。

听到“销魂散”三个字,饶是马嘉祺也不再淡定了。正准备开口再问个明白,就远远地看见院门口进来了三个人。仔细一瞧,正是张真源、严浩翔和贺峻霖。

“马哥!”贺峻霖一蹦一跳地进了门,率先打了招呼,和他身后那两个一脸严肃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呀!轩轩!你怎么就这么站在窗口呀,快回来坐着,仔细受了风!”贺峻霖看见宋亚轩手里还拿着信件,便知道他们应该是已经大概了解了些事情,赶紧把宋亚轩拽回座位上坐好。

“你们怎么来了?”马嘉祺其实已经猜到了这三人突然到访的原因,但是还是想确认一下。

“为了阿喜的事情。也为了销魂散。”严浩翔入座之后,和宋亚轩一样,眉头紧锁。“让张哥先说吧,有很多事情信上没敢写太多。”

“师傅也未在信上言明许多,想来是怕信件泄露,惹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字里行间,师傅大概就是在暗示我们,阿喜的病情是因为服用了过量的销魂散导致的。但是或许是那一伙人刚刚开始制作,工艺并不精细,药效并没有现在黑市上的销魂散强烈,这才没有让阿喜命丧于此。师傅正在为阿喜调制解药,但是记忆能恢复多少,就要看天意了。而且,阿喜的容貌应该也是被变换过了,师傅也在他脸上发现了用药的痕迹。可惜的是,这容貌是恢复不了了。”张真源低下头,眼里情绪复杂,说不清究竟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担忧占了更多。

“看来,阿喜身上也有许多事情,或许值得我们去深究一下了。”马嘉祺听完张真源的话,捕捉到了不少重要的信息。单单是“销魂散”一事,就足够他们引起重视。

“另外,师傅说,等他给阿喜治疗得差不多之后,就会派人护送阿喜回蜀都。这样或许有助于我们从阿喜身上知道更多消息。但是,如果阿喜这个事情被有心人知道,尤其是被幕后之人知道,势必会引来一些麻烦。我们还是要早做准备得好。”张真源已经预见到,等到阿喜回来,蜀都之中恐怕会掀动起一番不小的波浪。若是这浪潮再不小心卷到了朝廷之中……这都不是大家乐意见到的。

马嘉祺看出了张真源的担忧,出声安慰道,“无碍,这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我们总不能怕了这些困难吧?”

“马哥,我不是说怕了,而是……”

张真源的话未说完,马嘉祺就抬手打断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平安度过。这件事无论怎样,都有我在,有丁哥在。”

张真源终于点了头。

马嘉祺见此,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亚轩,到时候,你派你手下的人时刻暗中保护阿喜,也随时盯着各府的情况。”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宋亚轩也恢复了平日笑嘻嘻的模样,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拦他的笑容似的。

“这么看来,为了给亚轩减少一点人力消耗,我们还是尽早搬到一处住着吧!哈哈哈!”严浩翔也开始跟着打趣。

五个人正谈笑着,管家引着一位公公走了进来。

“奴才见过祺王爷,严王爷,各位大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马思诚身边的太监总管,李飞。

“公公客气了。我皇兄可是有什么事情?”马嘉祺起身,准备接旨。

却被李飞上前拦住了,“王爷,咱家这次来,可不是来替圣上宣旨的。皇上啊,只是让老奴给您递个信。”说着,李飞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交予马嘉祺手中,“还有几句话让老奴转达,皇上说,此事不仅事关人命,还关系到国家统治,万不可失了民心。”

“是,多谢公公。劳烦公公回去转告皇兄,阿祺定不负圣望。”马嘉祺接过密信,连看都没看,就许下了承诺。

李公公轻声一笑,凑到马嘉祺耳边,“皇上还说了,这眼下便是年关,这事抓紧处理好,莫要拖时间太久。若是拖得久了……”

说到这里,公公直了直身子,摆了个姿势,故意抬高了嗓门,喊了一声,“那你以后就别进宫找母后给你做茄丁捞面了!”

说完这句话,李飞又赶紧弯了腰,凑到马嘉祺身边,“王爷,刚刚那句话是皇上特意让老奴原话说的,这可与老奴无关呀。”

马嘉祺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想来六斤这几日在宫里又给他皇兄惹了麻烦,不然不至于专门派公公来威胁自己一趟。不过很快,马嘉祺就恢复了面色,“多谢公公转达。”

“那老奴先行告退。”李飞与众人行礼,转身回宫。

“马哥,密函中写了什么?”严浩翔问道。

马嘉祺展开密函,只见纸上只写了几个字,“临竹龙王招亲,速查。”

“龙王……招亲?”贺峻霖被这几个字搞得一头雾水。

“单单从这几个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既然皇兄说了,时间紧迫,事不宜迟,即刻收拾衣物,动身前往临竹。我派人去通知丁哥和耀文。一个时辰后,我们三法司汇合。”马嘉祺把密函收好,正色道。

“好。”张真源三人拜别,各自回府收拾东西。

(五)

马嘉祺向来是个做事有规划的人。

在定下来一个时辰后动身去临竹县之后,他先是派人赶去丞相府,通知丁程鑫和刘耀文二人相关事宜,同时命人收拾好了自己和宋亚轩此次出行所需衣物等,而后甚至还派了天一带人先行出发,去打听一下案情。

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马嘉祺才带着宋亚轩前往三法司,与兄弟们汇合。

马嘉祺二人是最先到的,丁程鑫带着刘耀文紧随其后。严浩翔和贺峻霖一前一后,都是慢悠悠不着急的模样,而张真源反倒是最后一个才抵达三法司的。

“张哥,这不像你啊,怎么这么慢呀?”贺峻霖看见张真源从马车上下来,走上前去一边帮张真源接下行李,一边打趣道。

张真源对于自己来晚了心里也是有一点愧疚,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丁程鑫看出来了张真源的窘迫,便也走了过去,轻轻拍了一下贺峻霖后背,“你就拿张哥开玩笑!”

贺峻霖刚刚也发现了张真源一瞬间的尴尬,赶紧搂着对方的胳膊撒着娇,“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张哥会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毕竟宰相肚里能撑船嘛,对不?张哥?”

张真源瞥了贺峻霖一眼,故意把下巴抬了起来,“宰相肚里能撑船?那说的可是丁哥,我就是个大夫。”

平时不怎么开玩笑的张真源,此时也学会了逗兔子。一板一眼的模样配上这般傲娇的言语,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过了一会儿,见大家都笑的差不多了,张真源才不好意思地扣了扣脑壳,说道,“方才我在家中整理衣物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对于临竹县好像并不甚了解,也不知道该带些什么药物以防万一。对着平日里的药箱纠结了一阵,还是在母亲催促下,才胡乱又抓了一些瓶瓶罐罐塞到里面,仓促出了门。”

“瞧瞧,还得是我们张哥。”也不知道马嘉祺这句话是走了几分的真心夸赞,但里面多少还是夹带了一些揶揄玩笑的。“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走吧。”

七人登上马车,前往临竹县。

马车上

宋亚轩和贺峻霖凑在了一处,两颗脑袋紧紧靠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仔细凑耳旁听,原来是两个小家伙感叹好久不曾出过蜀都城,这次去到外面,一定要好好看看有什么美食。若是能打包带回的,便可少吃一点。若是不能……定要吃个够方才回本。

马嘉祺和严浩翔手里拿着一封书信。不仅仅是马嘉祺想到了派人先行查探,严浩翔自然也是发挥出了他的优势。所以,这情报回来得竟要比天一那边快上几分。这行程还未走到一半,严浩翔就已经收到了关于此次案件的简略描述。

如此速度,令马嘉祺好生羡慕。

“马哥你倒也不必这么羡慕,他们也只是传回来写简单的东西。具体的一些缘由,怕是还要等你那的消息了。况且,我的不就是你的嘛,无需介怀。”严浩翔安慰着马嘉祺。

张真源坐在刘耀文和丁程鑫中间。也不知道丁程鑫昨夜是监督刘耀文做功课做到什么时辰,方才见面的时候,就发现刘耀文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困极了。此刻,二人正一左一右靠在张真源的肩膀上,和周公下着棋呢。

只可怜了张真源,坐得笔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给二人晃醒了。

马嘉祺和严浩翔对案情有了简单的了解之后,一抬头就看见了对面张真源的模样,哑然失笑。

“张哥,这马车里也宽敞,你且将他二人放在那里,半躺着就好。你坐过来与我们一起吧。”马嘉祺看着张真源正襟危坐,想着他继续这样下去肯定是要累的。

张真源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就这样坐着就好。

马嘉祺直接起身,和严浩翔一起,分别把丁程鑫和刘耀文的脑袋从张真源肩膀上移开。缓缓将他二人放躺下,又拽着张真源坐到了他们那边去。

看着张真源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严浩翔说道,“张哥你放心吧,这车夫驾车技术好得很,马车自是稳稳当当的,摔不到他们。你若是一直那样坐着,都不用到临竹了,你这老腰就得交代在路上。”

张真源这才放了心。

临竹县

沈镜清自从上书言明临竹县内最近发生的怪事之后,一直心神不宁的。

其实师爷卫子楼是不建议他把这件事情禀明圣上的。他也能明白卫子楼的心思,毕竟这件事情影响确实不大好。若是按照孩童行走河边不慎溺水处理,倒也无大碍。但一封奏折传入蜀都,引得内院诸位大人前来调查,怕是会治自己一个管制无方之罪。

但,沈镜清一直想要做一个忠君爱民的好官。

且不论皇上自从即位以来,就一直要求各地方官员摒弃恶俗,不得以戕害人命为由,封坛做法。只单说这接二连三逝去的孩子,他就于心不忍。

这案子,若是能多给他些时日,他其实是有这个自信,能够调查清楚的。但是眼下一个是年关将近,不宜将命案遗留到下一年。第二个,便是近日在百姓之中隐隐又传出些说法。起初,沈镜清并不甚在意那些个言论,只是随着出事的孩子越来越多,坊间谣言大有抑制不住的趋势。

这桩桩件件,方才促使了沈镜清下定了决心,上书奏表。

沈镜清自从下定了要上书的想法,就做好了此事结束之后,即便皇上没有处罚,自己也要自行辞官回乡的准备。

“丁儿,耀文,醒醒,我们要到了。”马嘉祺伏在丁程鑫和刘耀文耳边,轻轻地唤着他们,“我们得清醒清醒啦,不然外面风那么大,下了马车要头痛的。”

这一路的颠簸,马车上的几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连一开始兴致勃勃讨论美食的宋亚轩和贺峻霖都有些困乏,后来也都逐渐各自寻摸个舒服的位置,沉沉地睡了去。

只剩下睡眠一直很浅的马嘉祺,眯着眼依靠在马车上,独自守着一车的“小朋友”。

眼看着就要到地方了,马嘉祺先叫起来了其他几个人,然后才去喊的丁程鑫二人。

丁程鑫倒是轻轻一叫就起来了。只是刘耀文还依旧像是昏迷一般,兀自睡着,任由马嘉祺怎么晃动都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

“马哥,我来吧。”严浩翔坏笑一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碧玉通透的小瓶子。他打开瓶塞,把瓶口放在刘耀文的鼻下,微微晃动了两下,就收了起来。

刘耀文立刻打了个喷嚏,一边用手揉搓着鼻子,一边嘟囔着,“什么味儿啊,这么冲!”

就在大家以为刘耀文要醒过来的时候,却瞧见他们的幺儿换了个姿势,继续倒头睡去。就好像刚刚动作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严浩翔顿时傻了眼。

他手里拿的精油,是专门用来提神醒脑的。

前几年家中事务繁多,他总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用,于是常备着精油,来保持自己头脑清醒,不在睡觉上多浪费时间。

手中的精油,是严浩翔在属下寻来的众多精油之中,见效最快的一种。只是没想到,以前无往而不利的精油,今天居然折在了刘耀文这里。

“还是我来吧。”丁程鑫让大家都让开,自己准备亲自出马。

丁程鑫很温柔地坐在刘耀文身旁,依然是用很温柔的语气说着话,“还不起床?三……二……”

丁程鑫“一”字还未出口,刘耀文就像是身底下安了弹簧一般,“蹭”地一下弹坐起来,“起来了,起来了。我已经起来了,丁哥。”

明明还是睡眼惺忪的状态,回答得倒是干净利落,像极了长时间训练出来的下意识反应。

刘耀文的这一副模样,是让众人又心疼又好笑。

“等会儿我们在进入临竹县前下马车,步行进入县内。”马嘉祺等大家都安静下来了,才开始说自己的计划。

“我们不直接去找县令?”宋亚轩问道。

马嘉祺摇摇头,“不,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就先不去打扰县令。而且,我打算今天先在临竹县内逛一逛,看看还能不能打听到些什么。明日再通知沈镜清吧。”

马嘉祺又细心交代了一些其他事情,然后就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沉思着。“龙王……招亲……这里面又会牵扯到怎样的故事呢?”

就在马嘉祺紧锁眉头的时候,几只手悄悄伸了过来,覆在了他的手上,什么话也没有说。来自于不同手心的温度,逐渐汇聚在他的手背,热乎乎的。

都说十指连心,想来这手背也定是和心连着的。

不然,怎么这几个人的心现在都觉得有暖炉烤着一般,一点都感受不到这冬日的寒凉。

七个人目光相接,未曾言说只字片语,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在彼此的眼睛中看见。不论是自己心中所想,还是对方心中所念。

(六)

“几位大人不辞辛苦来到这小小县城,有失远迎,还望大人们赎罪。”

马嘉祺一行七人,刚从官道上进入县城内,就被眼前的架势吓了一跳。

一个看上去约莫有五十岁的男子,身后带了一队官差,守在进入临竹县的必经之路上。远远地瞧见了马嘉祺他们,就赶紧列队站的笔直,做好了准备迎接的架势。

还未等马嘉祺询问,这男子就率先小跑着凑到他们面前,左手覆于右手之上,颔首行礼。“见过大人。有劳大人舟车劳顿,不辞辛苦前来视察。”

马嘉祺还有愣神,转头以眼神询问兄弟们,眼前这是什么情况。怎料,其他人也都是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也是毫不知情。

“有劳县令大人带人守候在此。”马嘉祺原本还想着先不通知县衙,现下看来是行不通了。

“不辛苦不辛苦,草民并非沈大人。吾乃是这临竹县的师爷,名唤卫子楼。沈大人此时应当还在衙内办公。听闻大人们今日从蜀都启程,不才自作主张,特带人守候在此,以迎接大人。”卫子楼点头哈腰的模样,像极了平日里讨要吃食的哈巴狗,就差欢天喜地地摇尾巴了。

“原来是卫师爷。”马嘉祺也跟着打起了官腔,“既然如此,我等也就不好拂了师爷的面子,还请师爷前面带路。”

“是是是,大人您请。”卫子楼立马让到一边,弯腰伸手走在一旁带路。

“大人!大人!”

“何事!”

“内院的七位大人到了!”

“什么!”原本正伏案办公的沈镜清,忽地听见下人来报,说是贵人到访,吓得他笔尖一滞,笔下的案卷险些就要划上一道墨迹。“快快有请!”

沈镜清慌慌张张地寻了官帽,也来不及沐浴更衣,只能边跑出门边顺手整理一下官服,也不顾自己形象究竟如何了。

“不知大人们前来,下关有失远迎,请大人赎罪!”沈镜清看见了人,就“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一只手扶着官帽,一只手撑着地。

那样子,可以说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几个不懂事的捕快,竟在角落里捂着嘴巴偷偷笑了起来。

这一切,都被刘耀文听了去。

“无碍,沈大人请起。”丁程鑫伸手要扶沈镜清,却给沈镜清吓得自己赶紧慌乱站了起来。

起身过程中,又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衣角,重心一偏,这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还好严浩翔眼疾手快,先一步扶稳了他。

“沈大人,小心些。”

“是是是,多谢大人。”沈镜清瞧着刚刚扶自己的小大人一脸冷冰冰的样子,不禁擦了擦自己脑袋上的汗。

“沈大人无需如此慌张。我们还应多谢沈大人派了师爷前去迎接我们呢。”贺峻霖自然地走上前去,替沈镜清正了衣冠,顺便告诉他,他们是由卫子楼带路过来的。

“下官……不曾派人前去迎接诸位大人。”沈镜清站稳了之后,脑子好像也回来了一样,思路也清晰了起来。

“哦?那也是沈大人御下有方。原本马哥是不想打扰的,想着明日再来通知沈大人。可不成想,还没到临竹县呢,就被卫师爷劫走了。”贺峻霖打趣道。

“呵呵,呵呵。”沈镜清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也就跟着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就不在此叨扰了。只是还要请沈大人派人将案卷送到驿站去。”坐了许久的马车,马嘉祺也有些乏了,不想在这里聊些没有营养的场面话。

“大人舟车劳顿莅临我临竹县,这第一顿餐食怎么好让大人们回去再吃。我等已备下酒席,还请大人赏面。”卫子楼自从把他们带到县衙之后,就一直站在沈镜清身后没有说话,此时倒是突然冒了出来。

而沈镜清一脸疑惑地看着卫子楼,面上的表情很明显是在表达,他并不知晓备好酒席这件事。

“卫师爷的好意我们就心领了,只是这一日颠簸确是有些乏了,只怕是要辜负了师爷的一番心思。”刘耀文早就瞧卫子楼一脸谄媚像不惯了,他知道马嘉祺不好意思拒绝,就直接长腿一迈,站到了卫子楼身前。

刘耀文原就比卫子楼要高上许多,再加上卫子楼总是弯腰俯首的模样,更是一时间被刘耀文的身影笼罩了起来。

刘耀文话说完,直接转头就走,丝毫不理会身后之人面上表情有多么精彩。

“沈大人,告辞。”马嘉祺带着众人也转身离去。

驿站

七个人围坐在一起,炭盆里的炭火发着红彤彤的光,映得一个个小脸都是红扑扑的。

马嘉祺手里拿着沈镜清才派人送来的案卷,宋亚轩手上拿的是天一派人送回来的信件,严浩翔那边也才收到了手下新得的情报。三方汇总在一处,总是能比对出一些蛛丝马迹。

“寒冬腊月的,接二连三的失足落水,也亏得这沈镜清敢下此定论。”一向好脾气的宋亚轩看过案卷记录之后,忍不住冷哼一声,“起初我还想着,这人能上书直言此案,应当是个为百姓着想的好官。现下看来……哼!不过如此!”

“倒也不能这么说。这案子的仵作记录我看了,死者口鼻之中混有泥沙,甚至有的手中还攥着水草,身上并无被捆绑等束缚痕迹。这一切的确符合溺水的症状。”张真源放下手中的案卷,仔细分析着,“想来,应当是前两个案子没有在意,直到第三个死者的出现,才让沈镜清察觉出了不对劲。马哥,明早我想去验尸。”

“这……”马嘉祺有些犹疑。

“怎么了?”

“由于判的都是失足落水,尸体都被返还家中,现下恐怕已经下葬了。想要验尸,怕是要开棺验尸了……这临竹县不比蜀都之中,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开棺验尸可是会引起百姓不满的。”马嘉祺轻叹一声,他现在也是愁的很。

“那这也不能不验啊!”张真源也是有些着急了。

“第三位死者名叫韩天心,是腊月十四在河边发现的遗体。按照这边习俗,需得在家停尸七日方能下葬。今日是十八,应当还来得及。”严浩翔指着手中的信件,说着自己的想法,“明日,我们去一趟韩天心的家里吧。”

“好。”马嘉祺点头应下。

翌日侵晨之时,众人还在睡梦之中,就听得驿馆外闹哄哄一片。

睡眼朦胧中,宋亚轩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马嘉祺恰好推门进来,“起床了,亚轩,又发现一具尸体。”

这一句话,瞬间就让宋亚轩清醒了过来。

只一会儿,七个人都到齐了。

“咱们现在兵分两路,我、张哥和耀文去河边,其余人按照昨日说的,去韩天心家中。”马嘉祺抓紧时间简单说了一下各自任务,就出发了。

马嘉祺三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河边的时候,沈镜清已经站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王爷。”沈镜清上前行礼。昨日内院七人突然到访,沈镜清还未来得及辨别哪位是谁,昨天夜里他特意命人寻了画像,仔细辨别了一番,今日才能够在马嘉祺他们来到之时,准确地认出对方。

“沈大人不必多礼,现在是什么情况?”马嘉祺看见仵作正跪坐在尸体旁边验着尸。

沈镜清挥手召了名捕快上前,让他介绍。

捕快站得笔直,展开案卷,朗声念道,“死者,杨念,女,六岁……”

马嘉祺一边听着,一边看着仵作验尸。捕快说完现在掌握的情况之后,恰好仵作那边也验尸完毕,正由人慢慢搀着,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过来。

“临竹县仵作,见过王爷。”老仵作握着拐杖的手不断的颤抖,试图让自己缓缓跪下,被张真源扶住了。

“老人家,不必多礼。”张真源把仵作扶好之后,又站回原处,目光却是始终聚焦在岸边的童尸身上。那一抹红色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这临竹县可就是您一位仵作?”马嘉祺瞧着眼前的老者,怎么也是过了古稀之年的老人了,竟还要出来替府衙验尸。

“回大人的话,临竹县一向太平无事,鲜少发生命案。再加上做仵作这活又不大干净,年轻人不怎么愿意做。所以,现在依旧还是老朽来做这验尸的活。”

马嘉祺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来,是心疼老伯如此年纪还要做活,很是辛苦;二来则是感叹仵作居然无人可用。

张真源和马嘉祺的想法是一样的,只是眼下还不是去考虑这些的时候。“老伯,这验尸结果可是有了?”

“嗯,依老朽看来,依旧是溺水而亡,且身上并无其余外伤。”

“又是溺水……”沈镜清听见仵作的验尸结果之后,就像是听见了自己的死刑宣判结果一样,突然之间就卸了力气,双目无神地往向河边,嘴里低声喃喃,不知在说着什么。

到了河边之后就走开寻找线索的刘耀文也回来了,只轻轻对着马嘉祺和张真源摇了摇头,示意这周围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七)

寒冬腊月的天,总是需要一些太阳的。

当太阳有些惫懒的时候,会选择躲在层层的云朵后面,总是不愿意出来见人,你只能从云彩中间那防线松懈的地方,看见稀稀落落洒出来的光辉。甚至有的时候,太阳会选择彻底罢工,用乌云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就好像今天根本没有来上班似的,让你怀疑他是不是昨晚偷偷和月亮做了什么背后的交易。

而雪呢,更是调皮的不得了。她们会趁着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缩在暖和的被窝里面沉睡着的时候,悄然飘落在院中。勤勤恳恳地忙活一整夜,只为着在人们早期的时候,或赏得“千树万树梨花开”,或不慎被她们绊倒摔在厚实的雪中,吃得一嘴的冰凉。

此时,众人站在河岸上,正商讨着接下来的工作。天上的乌云慢慢凑到了一处,原本已经有些明亮的天空,又再一次陷入昏暗之中。

忽的,乌云深处传来了一阵阵的轰鸣之声,偶尔还能看见一道道闪电穿梭在云层之间。

“这大冬天的,怎么还打起了旱地雷啊。”

临竹县地方不大,出了点什么事很快就传开了。所以,即便这尸体是在清晨发现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县里的人也都多少听闻了一些。这河岸上的人也是越聚越多。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人群中议论纷纷,众说纷纭。而这些言辞,也自然都传到了马嘉祺等人耳中。

刘耀文听到这些有的没的,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正想要出言阻止的时候,只听得空中炸了一声响雷。这一声雷,比方才的轰鸣声要大得多也脆得多,就像是有人在天上硬生生把这青天撕开一样,骇人得很。

这一声雷,不仅吓到了刘耀文,也让岸边的村民们住了嘴。

紧接着,一道闪电自云层之内射出,直冲冲地劈在了静静躺在岸边的女童身上。女童在闪电劈下的瞬间,直挺挺坐起,紧闭双目,面色泛青。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看呆了,一时间全部愣在原地。

又是一道雷炸开,炸醒了愣住的人们。

也不知道是人群里谁喊了一声,“龙王发怒了!龙王发怒了!”

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地,冲着天边就开始跪拜,嘴里还念念有词,“求龙王开恩!求龙王开恩!”

就连沈镜清和卫子楼也哆哆嗦嗦地准备跟着跪拜,被马嘉祺和张真源一人一个,一把捞了起来。

马嘉祺什么话也没说,瞪了一眼沈镜清。

沈镜清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连忙低头认错。

马嘉祺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雷声逐渐变小,乌云也逐渐散开,露出了躲在后面的朝阳。当阳光再一次普照大地之时,所有人的身上都是暖洋洋的,将方才的阴霾驱散了个干干净净。

“沈大人。”马嘉祺喊了一声沈镜清。

“下官在。”

“着人把尸体运回县衙,通知其父母前来认人,但是尸体暂时不会还到他们手里,而且我们要验尸。”马嘉祺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宜,“另外,我想,我需要沈大人给我解释一下,这所谓的‘龙王招亲’是怎么一回事了。”

“是,王爷。”沈镜清颤颤巍巍地应下马嘉祺刚刚所说的话。但其实他还在回味着,那一声惊雷,以及猛地坐起来的尸体。

临竹县衙

沈镜清坐在位置上,不住地搓手,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紧张的,一双手被他搓得通红。

马嘉祺也不看他,只盯着杯中的茶叶起起又落落,如此反复。

沈镜清一时间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沈大人,你再搓会,怕是这皮都要掉一层了。”马嘉祺发现了沈镜清的不自在,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额……呵呵……”沈镜清又开始了他尴尬的笑容。

“当时皇兄让我来临竹县的时候,只给了我一封密函,密函上只写了四个大字——龙王招亲。今日又在河边听见村民们说什么龙王发怒,想来,还须得沈大人来为我答疑解惑了。”

“不敢不敢,答疑解惑下官可不敢当。这‘龙王招亲’原是临竹县的习俗之一。传说,这临竹县原本是由一位龙王护佑着的,一向风调雨顺。但是有一天,不知道怎地触怒了龙王,使得其秉性大改,再不愿无条件守护临竹县。后来,县里派出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出面和那龙王谈判,最后定下来,每年岁尾的时候,向龙王进献一位少女,作为他的妃子,龙王便可保佑这一带平安顺遂。”

“那这和此次命案有何联系?”

“王爷有所不知,自从皇上即位之后,便下令要求各地方官员带领百姓摒弃恶俗。这临竹县每年献祭一条人命,便是在这‘恶俗’范围之内。故此,下官便要求他们今年不许挑选少女,去河边生祭。”沈镜清恭恭敬敬地回答着,生怕自己一个不慎说错了什么。

“所以,百姓们就认为,现在本应该到了需要给龙王进献妃子的时候,但是因为规定,无法进行。这才导致了一件件命案的发生?”

“正是。”

“简直是一派胡言!”马嘉祺猛拍了一下桌子,茶杯里的茶水溅了出来,洒了一地。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沈镜清连忙从椅子上滑落,跪在地上,“坊间所传,龙王招亲之时,会让对方内着红肚兜,这样在河水之中一来是显眼,二来是告诉来往虾蟹鱼虫,这是龙王的人,不得侵犯。而……”

“而这几具尸体,身上恰好都只剩下一件红肚兜,所以他们便是龙王要娶的人?”马嘉祺现在只觉得可笑。

“正是。”

“那现在死者有男有女,作何解释?”

“龙性本淫,也就不拘是童男还是童女了。”沈镜清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埋得更低。他现在能清楚的感受到从马嘉祺身上撒发出来的气势,冰冷且不带有一丝温度,就像是现在院中正呼啸的寒风,吹得人从身上冰到心里。

“呵,好一个龙性本淫。前面还说每年要一个少女,现在又不拘着童男还是童女了,这龙王倒还真是不挑剔啊。沈大人,你说是吗?”马嘉祺现在倒是气极反笑了,又重新拿起茶杯放在手中把玩。

“这……”沈镜清也拿捏不住马嘉祺脾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沈大人,坐起来说话吧。”

“谢……谢王爷。”沈镜清低着头,手背在身后去摸索着椅子的方向,慢慢把自己撑起来,坐回椅子上。一整套动作下来,沈镜清都没敢抬头去看马嘉祺一眼。

“沈大人这是第一年在临竹县任职?”

“啊?啊!是是是!”沈镜清没有想到马嘉祺会突然问别的,脑子还有些没有转过弯来。

“沈大人倒也不必如此紧张,本王又不是那龙王,不会吃了你。”马嘉祺摇摇头,内心暗自腹诽了一下他皇兄,也不知道自家皇兄是怎么选的官员,选了这么个胆子小还脑子不大灵光的人。“在此之前,这里一直有岁尾之时,龙王招亲的习俗?”

“是的,这习俗已经有了一段历史了。而且临竹县这里,确实要比相近的几个县风水要好一些,天灾人祸的几乎没有。所以百姓们也都以为,这真的是龙王显灵保佑的。即便是偶尔有不大顺遂的年份,大家也只会认为,是不是前一年选的人不合龙王心意,让龙王不满意了,那这一户人家就会再额外买一些猪牛羊之类的,带到河边,给龙王赔罪。”

“原来是这样。”马嘉祺的手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敲着,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马嘉祺和沈镜清谈话的时候,张真源和刘耀文在卫子楼的带领下,来到了临竹县衙的验尸房。

这说是验尸房,其实还是张真源提过要求之后,临时收拾出来的一间屋子,充当了验尸房的。房间里的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只能堆在一边,还好不大耽误验尸。

“大人,咱这庙小,平时也都平静得很,就没有那条件去准备验尸房。这都是手底下人胡乱收拾出来的,您先将就着用,要是少什么东西,就跟底下人说,让他们抓紧时间去置办,别耽误了您的事。”卫子楼把张真源和刘耀文领到验尸房之后,就开始不断地解释。

“怎么叫耽误了我们的事。验尸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吗?”刘耀文早就看卫子楼谄媚巴结的模样不顺眼了,直接不客气地开怼。

“是是是,是小人说错了。”卫子楼就像是没听出来刘耀文针对他的语气,还是笑眯眯的模样,一个劲的哈腰点头。

这使得刘耀文就像是一阵拳头打在了软棉花上,很不爽。

“行了行了,尸体留在这里,我们兄弟二人验尸就够了,你们先下去吧。”张真源赶紧挥挥手,让卫子楼离开。

“得嘞,您二位忙着,小人先下去了,有事您再喊我。”

卫子楼走后,张真源轻轻打了一下刘耀文的脑袋,“你说说你,和他置什么气啊!”

“我就是看他那一副小人模样不顺眼,搞不好啊,这几条人命就是他弄出来的!”

“耀文!”原本还笑着的张真源,听见了刘耀文刚刚那一句话之后,瞬间变了脸色。

刘耀文也知道自己方才是说错了话,立马瘪了瘪嘴,低下头,拽着张真源的衣角就准备认错。

“耀文,你可知你刚说的话,若是被人听了去,又要在背后乱嚼舌头!我们虽然理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你年纪还小,可外头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咱们呢,就等着咱们出个错,好死咬着不放。”张真源鲜少板着脸教训幺儿,平常两位哥哥教训弟弟们的时候,他其实往往都是充做老好人的那个。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刘耀文乖乖低头听训。

“你也别觉得我话说得重,没必要因为这一句话就这么说你。平常咱们兄弟之间开开玩笑没什么,但若是玩笑话说惯了,就怕你到外面也收不住了。”张真源看见刘耀文现在皱巴巴的小脸也有些于心不忍,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咱们抓紧时间开工干活吧。”

“好嘞!”一听他张哥不再数落他了,刘耀文又立马变成了平日里的元气小狼模样,眼睛也亮了,嘴角又变得圆圆的了。

(八)

窗外寒风呼啸,窗内气温也是降到了极致。

张真源已经盯着今晨新发现的童尸许久了,一直不曾说话。

没办法,刘耀文也只能跟着静静地坐在一旁,一会儿看看他张哥,一会儿再瞅瞅尸体。两方实在是没什么好观察的了,就再瞄一眼外面的天空,数一数掠过去几只飞鸟。偶尔还能看见落了队的鸟儿拼命追赶上前面的队伍,小翅膀直扑腾着,看上去有些滑稽。

“唉。”张真源的一声叹息,打破了室内的平静。

“这是有什么发现?”刘耀文看见张真源终于有了动静,可给他激动坏了,赶紧凑上去问一问。

张真源只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室内一度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马嘉祺进门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一具童尸直挺挺地躺在临时找出来的验尸床上,旁边坐着张真源。张真源眼睛已经没有了神采,直勾勾地盯着室内的某一个地方,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刘耀文蹲坐在张真源对面,由于他的凳子比张真源的矮上许多,所以他的手肘搭在张真源的膝盖上面,双手支着自己的脑袋,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张真源。

看着这幅场景,马嘉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六斤跟他要吃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样子……黑亮亮的小眼睛,也不滴哩咕噜地转了,只亮晶晶地盯着你。

哦对,刘耀文和六斤不一样的是,六斤这时候一般是要吐着舌头,甚至还会淌些口水的。

马嘉祺突然觉得自己想到的情形有些好笑,忍不住“咳咳”了两声,以显示自己的尴尬。但是,原本没有注意到他到来的张真源和刘耀文二人,在听见他的咳嗽声之后,看见他面上的表情,好像……气氛变得更尴尬了起来。

“额……那个……”马嘉祺开始咬自己的手指甲,又挠了挠头发,这是他觉得紧张的时候下意识的表现,“哦对,我是来看看你们这边有什么进展的。”

张真源无奈地摊了摊手,指了指验尸床,指了指自己,“如马哥你现在所看到的一样,没什么进展。”

“嗐,那你这没进展也不能就坐在这里干耗着呀,这屋还这么冷。”原本就为了保护尸体,没有生炉子的屋里,让马嘉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走走走,先去喝点烧酒去去寒,我们再回来商讨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不然啊,这案子没查完,你和耀文倒是先被寒气侵了体。”

马嘉祺也不等他们同意,直接转身,一手一个,推搡着他们走出门去。

与此同时,丁程鑫那边,也遇到了些难题。

韩天心家

“啊呀我苦命的儿啊!你怎的就被那龙王爷瞧了去,就舍下娘亲不顾了呀!”韩天心的母亲朱玉琴,此时正跪坐在地上,双手不住地敲打着地面,哭诉着她小儿突然离世的悲痛。

韩天心的父亲韩铖也跪坐在朱玉琴旁边,一言不发,任由妻子哭闹。瞧那面色憔悴,下巴上一圈胡子已是长得十分茂盛,便知道,韩铖现在也是悲痛万分,无暇顾及妻子现在的样子是否合体了。

丁程鑫四人来到韩天心家中的时候,便是如此情形。任由他们怎么上前搭话,那夫妇二人都是像没听见一样,该哭嚎的哭嚎,该紧闭双目的紧闭双目。连一向能说会道的贺峻霖,都无法打开话匣子。

这倒是让丁程鑫一时间没了法子。

“丁哥,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在这耗着,等他们恢复正常吧。”即便知道这中年丧子必定是摘心之痛,但宋亚轩还是着急得很,毕竟案情也耽误不起。

“我又如何不知。只是……”丁程鑫也是皱紧了眉头。只是,现在这夫妇二人不愿意与他搭话,他就算是想先开解二人也没个由头。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尴尬之中。

“咳咳,可是京里头的大官来了。”一根拐杖率先进了门。门帘掀开,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腰间系了一条白布,眼角的泪水应该也是才擦去不久。但她衣衫整洁,头发也是梳得板板正正,在脑后挽了一个极为规整的发髻。

“老妇韩秦氏,拜见各位大人。”老妇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就要跪地行礼。贺峻霖和严浩翔眼疾手快,先上前一步把老妇人扶了起来,并搀到一旁椅子上坐好。

还没等丁程鑫询问这老妇人究竟是何人,韩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娘,您怎地过来了。您身子骨不好,怎么能受着风啊。”

“哼!”老妇人怒戳了一下拐杖,厉声道,“老身再不来,怕是连儿子儿媳都要没了!”

“娘,您,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老妇人训斥,韩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说的是什么话?你瞧瞧你和琴儿,现在这乱糟糟的,成何体统!客人来了且不说没有上一杯热茶,连基本的回礼都没有。咱这就算是平民小户,最基本的礼节,娘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说罢,老妇人转过头去,也不看韩铖。

韩铖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丁程鑫接过了话茬,“丧子之痛,虽非我等这年纪所能体会。韩大哥如此这般,倒能理解。”

老妇人听见丁程鑫这话,眼里泛起了泪光,“恕老妇冒犯,想来大人年纪应该也是不大吧?”

“我还有两个月就要行冠礼,其余这三位都要比我小两岁。”丁程鑫也不知道老妇人突然问其年龄是做何用意,也就老老实实地答了。

“如此年级,便有此般作为,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老妇慈祥地笑了笑,“我家心儿也是聪慧至极,若是……若是他还活着,想来,看见你们,定是要嚷嚷着以你们为榜样,要在你们这个年纪也做出一番事业来。”说到这里,老妇人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眼泪汩汩顺着苍老的面颊滑下。

“孩子,”老妇人只是哭了一会儿,便强忍着心中悲痛,擦干眼泪接着与丁程鑫说话,“老妇今年已是杖朝之年,你们又同心儿差不多年岁,老妇便不寻那些弯弯绕的规矩,就这么称呼你了,你也就叫我韩奶奶吧。”

“好,韩奶奶。”丁程鑫乖巧点头应下,其余三人也跟着点头。

“我这算是老来得子,都四十多的年纪,方才生了天心他爹,所以我这儿子也就被我惯的不大撑得住事。琴儿也是个好孩子,但也是个柔弱性子,从不是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今天家里这般情形,倒是让你们见笑了。”

丁程鑫正要开口接话,被老妇人抬手制止了,“我知道你们想要说什么,场面话的东西,老妇我这一辈子讲得太多了,咱啊,现在就想直白点。孩子,你们今儿个来,是想要问什么吗?”

丁程鑫被老妇人这一口一个“孩子”叫的,有些不大好意思张口说自己是想来带走韩天心的遗体。毕竟,人死停灵在家七日,而后出殡下葬,入土为安,才是正常的流程。猛地要给遗体带回验尸,恐怕换作是谁都难以接受。

贺峻霖看出来丁程鑫的窘迫,就上前一步,蹲在老妇人面前,双手拉住老妇人的手,“奶奶,我叫贺峻霖,今年十七了。”

“呦,奶奶老眼昏花,隔着这远距离,属实看不清你们模样。这凑近了看,好一张精致的娃娃脸。”韩秦氏粗糙的手抚上了贺峻霖的脸,感叹着。

“嘿嘿,奶奶,想必您也是知道,咱临竹县这几天连着出了人命案子。县令沈镜清连夜上书蜀都,言明情况,皇上就派了咱兄弟几个过来,要查明此案。”贺峻霖说道,“跟您直说了吧,我们这现在可以说是毫无头绪,咱兄弟们就商量着,再仔细验一遍尸。”

“嗯?验尸?”老妇人皱了皱眉头。

“不行!谁敢带我心儿走!”原本还在哭嚎的朱玉琴,倒是听见了这边的谈话,直接起身站到棺材面前,双臂展开,像极了老母鸡护住鸡崽的模样,虎视眈眈地盯着贺峻霖,“我儿已经在这里躺了几日,过几日便可下葬,你们这些不知道哪来的黄毛小子,休想扰了我儿的清静!”

贺峻霖正要起身和朱玉琴再做解释,又被韩秦氏拉了回来,“孩子,虽说琴儿这话说的有些无礼,但也说得在理。咱这儿讲究的就是一个入土为安,再说了,那仵作不都已经验过心儿的身子了么?说是失足溺水,方才将人送回来的。”

“可是,连着好几个孩子都是失足落水,您不觉得奇怪么?”贺峻霖耐着性子和老人解释。

“奇怪么?是挺奇怪的,心儿从来不会乱跑,更不会大冬天的跑到河边的。”老妇人顺着贺峻霖的话点了点头。

贺峻霖一听,这事应当有门,便接着说道,“对呀,所以我们就是要查清楚,这个中蹊跷所在。”

“蹊跷?没什么蹊跷的。年尾了……龙王……该招亲了……”韩秦氏浑浊的眼球不再盯着贺峻霖看,眼神微微掠过停在堂上的棺材,转头看向外面浩瀚无际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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