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最后的诏书

建章殿。

乔立正在向邺王禀报他在端侯府探到的消息。

“陛下，微臣借着送药已经仔细查问过，端侯自幼弱疾，在听说贺王和原大小姐出事的消息后当即病发呕血，看情形，怕是熬不了几日了。”

邺王笑了一声，“也好。倘若他真的是自己病死，那可怪不得本王不仁不义了吧。”

“陛下对端侯和庆王已是仁至义尽。”乔立顿了顿，又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告。龙骧军统领黄世兼目前下在狱中。他在军中统领多年，亲信党羽众多，想处置他，恐怕那些党羽会对陛下更为不满。即便陛下要将龙骧军全都换成自己人，这些人也留不得。”

邺王听后一下子拍案而起，“朕自己的禁卫军岂容听命于他人，查查有哪些党羽，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是。”

端侯府。

景辞端坐在案前，听着赵岩说外头近来发生的事。

他既已“卧病”在府，就不便再出现在旁人眼前。

“听说进来司天监回报天相有异，新帝格外警惕，连黄世兼都被抓了起来。”

听了赵岩的话，景辞端茶的手一顿，“龙骧军统领——黄世兼？”

“对，现在龙骧军乱作一团，将校们人人自危。新帝的疑心病很重，以往弹劾过他的朝中大臣们抓起来不少，故而进来大臣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景辞用指腹缓缓摩挲着杯沿，思索着这一动作有何意义。“司天监不会无缘无故的把矛头指向黄世兼，若他们真要找一个天相有异的替罪羊，我或是庆王都合适……此事谁获益最大？”

景辞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赵岩，又像是在问自己。

景辞对外面的情况了解的不如赵岩多，他话音刚落，赵岩立刻反应了过来。

“乔立。新帝继位，他被擢为中书令、大雍宰相，但是根基能力不足，朝中不服之人很多，所以他想借此清楚异己，稳固地位。”

“乔立之前试探过你，他亲眼看到过你病重的样子，所以不会把你当成对手。”

景辞沉默不语。赵岩知道他在思考对策，便也没有出声，生怕打断了他的思路。

良久，景辞才开口：“你有没有办法联络到龙骧军的将校？”

赵岩一惊，“什么？”

“既然有人代我们将朝局搅乱，也是时候我们趁着乱局下几招险棋了。”

“你是说……在朝中落子？”

景辞摇了摇头，“可能不够。”

景辞起身，从柜中取出了一个木盒。他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块质地细腻的玉佩。

这正是昭王送他的那块沁了毒的玉佩。

看到玉佩，景辞不禁又想起了过往种种。

昭王、则笙、小晚……还有言希。

赵岩走上前看了看，也认出了这块玉佩。“这不是二姨留给你的玉佩吗？”

阿横突然想到了什么，“公子不会在说当年被眠晚姑娘暗算的事吧？”

景辞缓缓摇了摇头，“阿原从来没有伤我，她只是活得纯粹，以善意待人。这世间最可怕的事那些被权势吞噬，永远无法满足的人。”

“公子是指邺王还是指……”

“阿横，去一趟纪国。”

“纪国？”

昭王宫。

昭王一个人摆了棋盘，奈何对面无人，只得自己与自己对弈。一旁的魏顺详细说着雍国的情况，说新任的雍国皇帝沉迷于酒色，怠于朝政，生性多疑，导致官员很多被下狱，不被下狱的也因害怕而臣服。

昭王冷哼一声，落子也重了些。“真是猖狂，他把本王一手调教出来的景辞当成是死人了吗？”

魏顺拱了拱身子，试探着说道：“听说，近来景公子身体很是不好。”

昭王摇了摇头，眼中晦暗不明，他叹道：“可惜了。”

这时，一个小厮来报。

“回禀主上，李将军到了。”

“让他进来。”

“是。”

很快，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就走了进来。

“臣李弘规拜见主上。”

昭王放下手中的棋子，看向李弘规，“李弘规，你曾多次跟本王提起过联纪攻雍之事。”

“是，只是主上似乎并不赞同。”

昭王将指尖的棋子扔回了瓮中，“但是，今天本王就想再听你仔仔细细地说上一遍。”

深夜，建章殿。

众大臣聚集在大殿内，新帝还未驾到，众人议论纷纷，四下一片窃窃私语声。

“这是不祥之兆啊。”

“是啊是啊。”

“这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小太监尖锐的嗓音划破寂静的夜晚，结束了众人的讨论。

“陛下驾到——”

众人连忙各自站好，躬身恭迎新帝。

“臣等拜见陛下——”

邺王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平身，一挥衣袖坐上了龙椅，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三更半夜的，到底有什么急事把朕请来。”

赵岩和庆王对视了一眼，随后缓缓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回陛下，近来紫微星暗，又有星孛入于北斗，入冬之后，京城更是连日大雨，天象十分反常，故而天下人心不安。”

邺王更加不耐烦了，“就因为这事啊。朕早就让司天监看过了，也想到办法解决。”

赵岩又道：“那么请问司天监如何解释？今夜忽降惊雷，正劈在了修建的先帝陵墓之上，把帝陵劈得坍塌，又是什么缘故？”

“那大概是这工匠不够尽职，该换人了吧。”

这时，不知是谁突然出声，“可这是冬雷啊！好端端的隆冬时节，一个接一个的惊雷，不对劲啊。”

此话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赢得了一片附和之声。

又有人来报，“陛下，端侯有事求见，说是知道天象生变的缘由。”

邺王抬手压下了底下的一片嘈杂之声，“端侯不是重病在身吗，看样子这是好了？传吧。”

景辞身着一袭宝蓝色长衫，腰系一条玄青锦缎腰封，整个人被衬得分外洒脱。脸上虽然带着一些疲惫之色，但也并非如乔立所说的“熬不了几日了”。

“景辞见过邺王殿下。”

景辞说的很慢，故意将“邺王殿下”几个字咬的分外清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十分真切。

邺王立刻变了脸色，“端侯，你刚才叫朕什么？莫非你是糊涂了，你不知道朕已经登基，现在是大雍之主吗？”

乔立立刻道：“来人，端侯藐视君上，立刻将他拿下。”

“且慢。”景辞不紧不慢地说道，“天现恶兆，邺王殿下还不知反思吗？”

“朕留你一条性命，你倒越发目中无人，也不看看这是在哪，当着这些文武重臣，你一意找死，那就别怪我无情。”

景辞目光灼灼的直视邺王，眼中不仅丝毫没有惧色，甚至还带着些疯狂的意味。“我正打算当着诸位重臣，把有些事情问个清楚，好还天下一个真相，还先帝一个公道。”

这时，一个柔柔的女声响起：“什么公道啊？”

众人立刻将目光投向门外，只见付小涵身着华服出现在大殿门口。

“爱妃，你怎么来了？”

付小涵笑盈盈地走到邺王身边，“陛下辛苦，深夜理政，臣妾既然不能替陛下分忧，那便只能陪着陛下了。”

付小涵走到龙椅侧后方站定，又问道：“端侯方才说……什么真相？什么公道？”

景辞看了一眼付小涵，又继续说道：“邺王殿下得登大宝，号召是得了先帝的遗命，可我近日得到了先帝临终前的另一份手谕，好像和邺王殿下说的不太一样。”

朝堂众臣顿时面面相觑。

邺王大怒，“一派胡言。先帝临终之前我一直在旁侍奉，从未见过什么手谕。”

“殿下当然会认定先帝并无手谕，只因先帝一直在你的掌控之中。你操控了龙虎军，并派冯亭暗袭建章殿。先帝已近暮年，体力不济，落败后被幽禁，入宫的原夫人、亳王也先后落入你的手中。殿下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大约并没想到目睹你行径的亳王已被救下，目前正在修养中，很快便能回京，为先帝和他自己讨回公道。”

邺王有些心虚，他不知道景辞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他知道现在应该立刻阻止景辞。

“端侯，我看你是疯了吧，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来人，将这人拿下，即刻杖毙！”

“二哥且慢，”庆王突然开口，“请容端侯讲话说完。”

赵岩也附和道：“事关重大，还请陛下给端侯一个把话说清楚的机会。”

众大臣中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该让端侯把话说清楚。”

“是啊是啊。”

邺王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怒不可遏，“你们……你们早就和端侯串通好的，连天象异常也是你们搞的吧？”

庆王道：“事关父皇的死因，自然该弄清楚。若是端侯栽赃，辱及二哥，臣愿亲自动手将他千刀万剐。”

邺王冷哼一声，“那你就等着给他千刀万剐吧。要真有先帝手谕，在朕继位前就该拿出来指证朕了吧。”

景辞冷声道：“因为彼时尚且无人能够参透陛下留下的那些零散笔画是什么意思。先帝开疆辟土，一世英雄，没想到临了竟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幽禁。急怒之下吐血重病，临终他以手为笔，以血为墨，写下了最后的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