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天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看清纸上内容后跌坐回椅子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烛火中浅笑不语的离歌笑:"这，这怎么会在你这儿?!"

离歌笑突然敛了笑意，冷下声音道:"在下只是想说，老板助那不义之人行不义之事，受了什么威胁又得了什么好处自然是清楚的。"

顿了顿，又继续道，"叶侍郎身居高位却只在意一己私利，此人贻害百姓必定会被削官问罪。而老板呢，也不想要自己和一家老小的性命了么?"

"我……"

"西北数十万灾民性命堪忧。在下今夜前来并无他意，就是希望老板能将实情相告。"

粮店老板冥思片刻，终于颓了双肩长叹一声，恭敬地朝离歌笑作揖:"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离歌笑。"离歌笑回礼。

"原来是一枝梅的离先生……"粮店老板颔首喃喃道，"先生想知道些什么?"

"叶安是否在江南收了粮食，那些粮食此刻又在哪?"

"他的确差人去南方收了许多粮食。就是此刻堆在店后仓库里的那些。"

"赈灾粮也在你这儿么?"

粮店老板摇头:"一开始是在后院仓库里，大约是一月前的夜里，叶侍郎找人运走了。"

他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递给离歌笑，"这便是余下的契约书。他只是让我清点数量不要让别人发现。我担心此事泄露出去就将这些契约书时时带在身上。"

离歌笑皱眉思量叶安会将赈灾粮送去哪里，抿了抿唇:"可否带在下去仓库瞧瞧?"

"自然可以。先生随我来。"

离歌笑微笑着抱了抱拳，跟上掀开布帘进入后堂的粮店老板。

夜渐渐深了，只有风吹拂树梢的声音在院内响着。粮店老板打开门锁:"先生请进。"

仓库里一片漆黑，模糊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却也只映亮了墙边一小块地方。离歌笑借着微弱的光打量四下，入目的都是散发稻米清香的麻袋。粮店老板在身后吹了火折子，仓库里顿时明亮起来。

"这些都是叶侍郎新收来的米。"说着，他拖过一只麻袋，解开系住麻袋口的粗绳呈给离歌笑。离歌笑捧起一把稻谷凑近嗅着:气味的确是新米，不像是堆在国库里许久的陈粮。不是叶安调了包。那那么多的赈灾粮究竟被藏在了哪儿?

离歌笑在仓库里踱着步，眼神犀利地扫过每个角落。一番寻视无果，他回身对粮店老板道:"老板肯带离某来此必是叶安撤去了监视的人手。可就算如此老板还是要小心为上。就当离某今日未曾来访，这些契约书，"他将那些纸递还给粮店老板，"离某自然从未见过。"

粮店老板点点头，仔细收好。

"离某日后若有事相求，还望老板能应允。"

"离先生言重了，怎敢说是有事相求?在下一定将功折罪。"

他笑着行了礼。便由老板领着从粮店后门出来，踏上了来时经过的街。

夜色已浓，京城初春的街道上没有一丝动静。寂静一片中靴底轻踏屋后石板的声响惊扰了停歇在树枝上的几只鸟雀，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不曾停下的微风此时也因无人出入而大了许多。离歌笑随意扎在脑后的黑发被扬起，凌乱地遮住了他的神色。月色朦胧，似披了层纱幔般氤氲不透明。

离歌笑忽地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空中渐沉的那弯残月。残月四周是一圈暖黄的月晕，无心瞧去倒真像满月一样。平地又起了一阵风，带着或是初开或是含苞的花的淡淡香味，却卷走了他身上的暖意。

要变天了。

离歌笑如是想着，嘴角又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然后便大步往醉生梦死走去。月光笼在他一身深色衣衫上，飞扬的衣角却又添了几分苍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