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旁的问题不好解释，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是显而易见。羊脂玉净瓶乃天界之宝，寻常仙神别说触碰，轻易是见不到的。而倒悬羊脂玉净瓶隔绝两界，有资格做出此等决定的神仙用一只手便能数过来。但让柏麟觉得诧异的是此事蕴藏的因果难以言清，天帝既不欲沾染因果，妖魔打到昆仑山都能不露面，自也不会下此御令。不是天帝，那便只有身居太子之位的禹司凤了。可禹司凤又为何突然一改昔日作风，愿意承担来自人界的怨气呢?还是说他另请了高人相助?

柏麟并不知道，这其实说来还只能算个笑话。除名追杀腾蛇和除青龙之外的圣兽，将柏麟永远困在人界，禹司凤做起这些事来自然是无比痛快，更何况还让他真正体会到了自己一令发出，天界无敢不遵的威风。然而自听说人界煞气横生，妖魔大军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卷土重来后他又开始愁眉苦脸，天天数落底下的神仙不能为君分忧，连带着看褚璇玑也不顺眼，指责她只占着太子妃的尊位却不能为他分担重任。褚璇玑本就是被禹司凤拿褚磊和褚玲珑的性命相威胁而返回天界，听了禹司凤的冷嘲热讽也懒得理会，只想着若是罗喉计都真有一日杀回天界，自己便拉着禹司凤与罗喉计都同归于尽。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禹司凤的手段。当听到禹司凤让自己倒悬羊脂玉净瓶隔绝天界和人界时，褚璇玑简直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听错了:人界在先前的劫难中元气大伤，若是在这个时候失去天界庇护，恐怕是难逃消亡的命运。而自己的父亲和亲姐姐还在人界，难道要自己把他们推上死路不管?而且虽是奉命行事，但毫无疑问她将首当其冲面对人界覆灭后怨气的冲击。不过是一位不是战神的“战神"，她拿什么来承受这些怨气?

面对褚璇玑撕心裂肺地质问，禹司凤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痛心疾首地告诉她这些只不过是战神守卫天界，保护天帝和太子应尽的责任。身为战神，有些因果她必须沾染，更何况她还是天界的太子妃。天界有难，对太子妃而言绝不是好事。末了禹司凤看着声泪俱下的褚璇玑终是开了恩，告诉她只要她倒悬了羊脂玉净瓶，他可以想办法将褚磊和褚玲珑接上天界，可若是她拒绝，褚磊和褚玲珑的命即刻就会不保。

一手把自己逼上死路的褚璇玑含着眼泪，亲自施法倒悬了羊脂玉净瓶。

而褚磊和褚玲珑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来到天界寻求庇护。人界煞气滋生，天界见死不救，以少阳派为首的修仙界联合起来，放言要与妖魔一决生死，同时所有仙门子弟拒绝飞升得道，除非天界易主否则绝不再礼敬天界。

这话传到禹司凤耳中，太子殿下勃然大怒，顺势便说人界不敬仙神，此次遭劫乃是天罚，天界应顺势而为，不可干预。

褚磊听不到这些，也顾不上这位天界太子的旨意。这些日子他已是忙得不可开交，当初天帝降旨绝了柏麟回天界的路，这事就在修仙界传得沸沸扬扬，既然昔日的柏麟帝君也被困在人界，褚磊在经腾蛇请示后便与点睛谷容谷主、浮玉岛东方岛主一道前来谒见柏麟。

柏麟自然清楚他们的来意，不待他们开口就开门见山地先说道，"煞气浓厚，浊气不消，天界又放任尔等自生自灭，人界要想继续存在，唯有自保一条路。若要自保，则必先消去煞气。我有一件极难的事交与你们，你们可愿去做?"

"但请帝君吩咐，我等必不辱使命!"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劝说柏麟，没想到柏麟竟主动帮助他们，三位掌门都是大喜过望，连忙冲着柏麟跪下。

"都起来说话吧。"柏麟抬了抬手，"要消去煞气，首先便是杜绝新的煞气滋生。你们带所有修仙子弟尽可能布阵，保护凡人不被煞气所杀而出现新的煞气。"

“帝君您是说一旦为煞气所杀，便会因为心中的仇恨和怨念而生出更多的煞气?"东方岛主问道。

"还会让原先的煞气更加强大。"

三位掌门明白此事关系重大，相视一眼又向着柏麟跪下，“我等谨遵帝君之令。

"此事不易办到，你们门下子弟修为有限，有时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们尽量去做就是，这煞气能少一分也是好的。"

褚磊听了，一时又想起柏麟曾说罗喉计都未死一事，心中一凛，对柏麟的安危又多了一分担忧。一时腾蛇送三位掌门离开，他便拉着腾蛇落在后面，悄声问道，“请神君恕我冒昧，上次帝君说罗喉计都未死.后来我又听说天帝派了天兵天将追捕你们，你们可还好?没出什么事吧?"

褚掌门放心，大家都没事。"柏麟派了朱雀和玄武打探天兵天将的行踪，而两位圣兽也与几路天兵天将正面相遇，原本以为要大打出手，没想到对方恭敬有加，解释虽然奉了重司凤以天帝名义颁下的旨意，但都不愿为禹司凤效命，做出伤害柏麟帝君的事。几位将领都说自己不过是装装样子，要朱雀和玄武将自己的心意转告柏麟帝君。就说天界不至于全是一堆糊涂虫，天宫中那群废物就罢了，这些将士可都是曾随帝君对付妖魔的中坚力量，腾蛇听说此事下意识拍了拍胸口，长吁了口气。但他不打算同褚磊解释这么多转而又问道，“褚掌门，此次天界倒悬羊脂玉净瓶可有提前知会?褚璇玑就没管您和褚玲珑的死活?"

褚磊摇了摇头，“禹司凤曾让仙侍来少阳派传过话让我和玲珑一道去天界避难。那时天界与人界已经被隔绝，我和玲珑就算不管旁人，也不能不管少阳派一众子弟的生死。褚某身为掌门人，断不能丢下他们只保自己的性命。"褚磊一脸无可奈何，"其实璇玑当日返回天界时我便有预感，我们父女或许再不得见。我相信这次的事璇玑一定有劝说禹司凤，只是于事无补。"

“褚掌门曾说褚璇玑将册封太子妃的诏书还给了禹司凤，为何她还要返回天界?"

褚磊又摇了摇头，“这其中的内情我也不知晓，璇玑一个字都不肯说。不过我也能猜得出几分，只怕是禹司凤拿我和玲珑相要挟罢了。"

腾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褚掌门，帝君交待的事拜托您和容谷主、东方岛主多费心，也请多保重。"

“请帝君和神君静候我等好消息。"

而腾蛇送走三位掌门回来，就看见柏麟独自站在亭中，双手合十在胸前，目光投向阴暗的天际。不敢打扰，他便静静地站在远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看见柏麟转身才往亭中走去，"帝君，您有心事?"

"回来了?"柏麟一拂衣袖，在石凳上坐下。

帝君竟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腾蛇愣了一下，帝君究竟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帝君可是在担心那煞气?"他走到柏麟身边蹲下，“还是在担心罗喉计都的灵魂?"

柏麟摇了摇头，腾蛇说的两件事都是要紧的，但他方才想的却是那羊脂玉净瓶。当初魔族进犯天界，落天钟轰破天门，他无计可施只能下令倒悬羊脂玉净瓶。有天界在，人界终有重生的机会，若是天界不复存在，人界将永绝生路。绝境之中他甘愿承担所有罪孽，只为换取三界最后的生机。而在他初回人界的时候，看着满目疮痍，脑海中也曾闪过回天界盗取羊脂玉净瓶，设法保住天界，重塑人界的念头，只是并未付诸行动。柏麟无声地笑了笑，不知禹司凤下令的时候想的是什么?他们手上因此而沾染的因果又有怎样的不同呢!

"帝君，有什么事您就吩咐我们去做，您可千万别亲身涉险，好不好?"

柏麟揉了揉腾蛇的脑袋，"我自有分寸，不必担心我。"

您的分寸就是把您自个儿赔进去..腾蛇在心里暗暗腹诽，又拉了拉柏麟的衣袖，“帝君，那您到底打算怎么做?您别瞒着我，好不好?"

我又瞒你什么了?"柏麟微感失笑，“虽然有几大修仙派出手，他们究竟能做到多少还不好说，我会让朱雀、玄武和司命相助他们，你和白虎、应龙随我去见罗喉计都。"

'是。"腾蛇对此自无异议，但心中还是有些不解"可是帝君，您说现在的罗喉计都不同以往，我们就算击溃了那些煞气也只能起到'扬汤止沸'的作用，治标不治本，这不是长久之策。

柏麟有些无奈地笑笑，“再去看看吧，说不准能有新的发现。这样等着难不成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帝君，那我们何时出发?"

“你把他们叫过来，我把事情交待了就行动。”柏麟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这几位长年在他手下做事，也都习惯了这样的作风。朱雀、玄武和司命分别去了少阳、点睛谷和浮玉岛，柏麟则带着腾蛇、白虎和应龙再次来个顺藤摸瓜，沿着煞气的痕迹去寻罗喉计都所在之地。

罗喉计都的回归极大地振奋了魔族上下，妖魔大军-扫之前的颓废，心思开始蠢蠢欲动。可是看着一身黑衣站在高台上发号施令的修罗，柏麟极为敏锐地发现罗喉计都虽然还只是一团拥有意识的煞气，却与之前见到的有了极大的区别。只是究竟不同在哪里，他一时难以用言语描述清楚。想了想，柏麟轻轻引动了灵力。

“谁?"罗喉计都立时察觉，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道煞气打来。

由腾蛇化解煞气，柏麟只是解开了隐身术，飘然点足也站在高台上，"久违了，罗喉计都。"

"你是谁?"有敌我不明者闯入，罗喉计都下意识心生戒备，可看着眼前举手投足间尽是高贵，又处处透着凛然和冷漠的白衣男子，罗喉计都怔了一怔，周身的煞气不自然地收敛，"你认识我?我们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