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打开房门，闭眼感受着阳光，司命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来到人界已是一月有余，当初他们想着虽不知留在人界的日子会有多久，但既然也无妨入乡随俗，便学着凡人的样子，选了一处环境优美、风景如画之地，在那里变出了一座四合院。院子虽然不大却是样样齐全，柏麟住在正房，朱雀、白虎、玄武、应龙和司命分别住在东西两侧，腾蛇则死缠烂打地讨了柏麟本想作为静室的偏房作为就寝之处，只因为那里离帝君的房间最近。白虎知道了还曾经笑他，说这么离不开帝君，不如溜进帝君的房间去睡。腾蛇听了当然心动，可那晚在柏麟房前徘徊了良久，终是有贼心没贼胆，只能作罢。

住所上效仿了凡人，日常的起居自然也不例外。司命摸了摸肚子，虽然不觉得饿，但嘴巴却是馋了，正想着今儿会是谁准备早膳，就看见朱雀端着一大盘子玉米走过来，走近了一瞧，这玉米还是烤的，“这就是今天的早饭?"烤玉米?这是该早上吃的么?

朱雀有些茫然地望着他，“早上不能吃这个?"

"...."倒也不是说不能吃，不过早上吃这个会不会有点...不大好消化?

"我之前看到有许多凡人就吃这个..."

"...."你确定是早上吃的?而且是烤着吃的?

若是不能吃，我想办法去弄点别的吧。”被司命盯得心里直打鼓，朱雀想了想索性放弃，可转念又觉得不对，“司命，你什么时候对人界的吃食也这么了解了?你的话本子里还写了这些不成?”

"我只是觉得帝君可能不会吃这玩意儿，尤其不会在这个时候吃这个...还撒了辣椒面儿的东西。朱雀，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为了你好。"司命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

“哦，你是担心帝君啊?"

看着朱雀突然松了口气的样子，司命又不解了，"这个不是你给帝君准备的?”

"我哪儿敢让帝君试这个?你当我有几条命可以让帝君天诛?"朱雀忍不住想翻个白眼，“帝君早出门了。"

“帝君出门了?去哪儿了?"这才刚过辰时，什么急事让帝君这个时候出门?

"我估摸着也没什么太要紧的。"朱雀拿着玉米咬了一口，唔，自己的手艺还不错，烤得挺嫩，“你不用担心，腾蛇已经去找帝君。"

“腾蛇?他不是向来爱睡懒觉的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他说要给帝君烤鱼吃，起了个大早呢，早饭都没吃，提着桶就去抓鱼了。”朱雀仍是在专心致志地啃玉米。

"烤鱼?帝君喜欢吃烤鱼吗?"帝君居然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喜好?司命觉得难以置信。

而此刻那个说着要给柏麟烤鱼的腾蛇神君正提着一个空桶，呆呆地望着正在林中舞剑的白衣神祗。追随柏麟千年，见过他守卫天界的凛然，见过他斩杀妖魔的冷酷，腾蛇还是头一遭见柏麟舞剑。说句公道话，柏麟帝君威震三界从不是因为他的武力，更不是因为他的剑术，哪怕他曾收复定坤这样的上古凶剑，三界生灵更多还是因他的铁腕而记住这个名字。然而此时此分，这位如同传说般的神只是拿着一柄极其普通的长剑在这一片梨树林中，看似毫无章法其实不过是随心所欲地翩然而舞。腾蛇看着那剑气吹落梨花，吹落在柏麟那一头青丝上，吹落在那一身不应沾染丝毫尘埃的白衣上。其实他对花花草草并不感兴趣，更不必说像梨花这样毫不起眼的小花，更是不屑一顾。可眼下那似乎要与柏麟融为一体的梨花突然在腾蛇的眼中变得极为好看，比这三界中任何一种奇花异草都要好看，让他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他有些痴痴地笑了起来，心中突然明白了罗喉计都与柏麟初见时的心情若自己是罗喉计都也定心甘情愿为帝君修成女身，只是在那之后他要为帝君执剑，守护帝君想要守护的一切。

他再不能惹帝君伤心，也不允许他人惹帝君伤心。舞剑不过是偶然兴起，一时柏麟收了剑，轻轻拂落了肩头的花瓣，一抬眼就看见了像个傻子一样望着自己的腾蛇。舞剑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了，那目光实在灼热，让他想装作不知晓也不行，可这幅模样...是嫌自己的剑术不好，没有自知之明出丑了?这个小东西是真的会品剑吗?柏麟有些怀疑，但也不想提起这个话头，“何事?"

"...".

“来寻我的?"

".参见帝君!"腾蛇回过神来，又发现自己竟是提着水桶在行礼，连忙丢下，“我...属下失礼!可...可是帝君你舞剑直好看!"

"...找我何事?"

“哦，我本来是想去抓鱼的，没想到路上碰见您了...方才是不是打扰到您了?您怎么想着来这里舞剑呀?以前我可都没见过您舞剑呢。"

"不过是突然想这样做罢了。你要去...抓鱼?”

“嗯，我前几日下山，看到有凡人在烤鱼吃，好香!我就想着也去抓些鱼来，做给您尝尝!"腾蛇说着又拎起桶，很得意地笑笑。

你这个东西会抓鱼么?还说什么要烤鱼?柏麟心有怀疑，更不知道腾蛇为何会觉得自己爱吃烤鱼。不过他也不会拂了腾蛇的心意，便点了点头，“那你去吧。"

腾蛇答应了一声，提起水桶正要离开，耳中突然传来几声十分微弱的叫声。这不是人的声音，是动物的唤...腾蛇愣了一下，正要四下查看，就看见柏麟手中多了两个...东西?是两只刚刚睁眼，还在学着走路的小狗，都长得肥嘟嘟的，一只毛色纯白，另一只则是纯黑，也不知怎么跑来了这里，冲着柏麟直叫唤，那只白色的还舔了舔柏麟的掌心。

帝君喜欢小狗吗?眼见柏麟噙了一点笑意看着手里的小东西，腾蛇不悦地嘟起了嘴。那神荼、郁垒不也曾变做狗狗吗?也没见帝君对他们另眼相待啊，腾蛇气得一"嘶"，可又不能冲帝君发脾气，只能瞪着那两只毫无所察，仍在冲柏麟撒娇的小狗。老子才是三界中唯一得帝君点化的生灵，你们都给老子滚-开-!

柏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发觉只有这两只小狗，知道必是与它们的母亲走散了，便将小狗放到腾蛇的水桶中，“你不是要去抓鱼么?顺道帮它们找到母亲吧。"

"什么?"腾蛇愣了愣，还没问个明白，就见柏麟转身向着四合院的方向而去。他一面在心里嘀咕着帝君被这两个小畜生占了便宜，一面又在心里偷笑，自己果然还是独一无二的!虽然还是有些不高兴，不过既然帝君把这两只可怜的小狗交给自己，那就一定要把事情办妥，不可以让帝君失望，腾蛇看着两只还在"啰嘤"叫唤的小崽子，施法为他们保暖后便带着它们去找回家的路了。

这件事他完成得很顺利，另一件事却让他头疼了。就算身为天界神君，他也从来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君，蛇会抓鱼，可若是要他以人形徒手抓鱼，这也实在是为难了腾蛇。在水里扑腾了半天，他也只抓了一条鱼。更要命的是眼看着午时将近，他使出本命真火来烤鱼竟然烤糊了，看着黑黢黢的一块东西简直欲哭无泪。说什么给帝君烤鱼呢，又托大了，而且偏偏自己还先在帝君面前夸下了海口...腾蛇急得一跺脚，把手里的烤鱼一丢，急匆匆地就要下山去，不管怎么也得弄几条好吃的烤鱼来，先应付过去再说。

烤鱼不行，偷几条烤鱼还能难住他天上地下独一份的腾蛇大人吗?轻轻松松就弄来几条香喷喷的烤鱼，腾蛇还破天荒地记得变出一小块银子作为交换，兴冲冲地就要赶着回去让柏麟试试自己的“手艺”。“腾蛇。"

"....."腾蛇脚抬在半空，愣着没放下。自己只是变了一块银子，难道就被天界发现了?

“腾蛇，终于找到你了。"许是因看见腾蛇呆呆的样子，这声音便带了几分笑意。

“但我并不想见到你。"深深吸了口气，腾蛇依然背对着对方，“永远不想见到你。"

"你在生我的气?"

"你认为你所做的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让我生气吗?"腾蛇冷笑了一声。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我做的事与你过去做的事没有分别。"

“你错了，我从没有因为自己而去伤害他。"

"但你为了旁人而伤害他，与我为自己而伤害他有什么分别?"

腾蛇咬着牙转过身来，盯着眼前的青衣神君，"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几乎走遍了人界才找到你。放心，你没有暴露行踪。"....".

"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就因为我选择站在那一边?我曾经为了帮你而违逆他，你都忘了?"

“我没忘，青龙。"腾蛇咬着牙，几乎一字一字地说"看到你，我就会质问自己当初怎么可以为了一群不相干的混账而伤害他，质问我怎么可以对他眼中的失望、伤痛装作没看见。我跟着一群外人往他心上捅刀子，让他遍体鳞伤绝望到心死。他为什么不杀了我呢?对他犯下的罪，我万死难辞其咎。”...."

"他没有生出杀我的念头，也许是天意在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所以我永远都不明白，你怎么可以再一次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