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陈情向】八十二

莲花坞对时虞来说不是个修炼的好地方，于是她在屋外找一处，在日月精粹最为纯净的时候盘膝打坐。

夜幕漆黑，月色如银。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眉眼微动，薄薄的眼睑缓缓抬起，一双浸了月光的浅眸睁开，冷冷清清的。

魏婴（魏无羡）嘿嘿，还没睡呢。

魏婴（魏无羡）注定你有口福。

得见来人，时虞轻轻吐气，暂停了修炼。

只见魏无羡腰间挂着一壶天子笑，双手端着托盘来到她身畔落座。

魏婴（魏无羡）莲藕排骨汤，尝尝。

时虞平日里没有进食的习惯，特别是在夜里，不过今日却破天荒地接过他递来的汤碗。

时虞魏先生，恭喜。

细白的手指端着汤碗，学着那些宗主们对他的称呼，眉眼难得带了笑意，颇有几分举“杯”相敬之意。

魏无羡怔了怔，随后无奈一笑，举起手中的天子笑，与她的汤碗轻轻一碰。

魏婴（魏无羡）光是恭喜，没有贺礼？

时虞抿了小口热汤，眉头微蹙，这味道和他之前煲的全然不同。

时虞你想要什么？

魏无羡煞有其事的想了想。

魏婴（魏无羡）我想问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闻言如画眉目泛起浅浅涟漪，她嘴角轻轻翘了翘，神色柔和：

时虞好。

他饮了口酒，侧眸看向她，却开始有些犹豫……

魏婴（魏无羡）我当年问过你很多次……但你从未正面回答过……

时虞的眼底划过一丝疑惑，没有出声，等着他开口。

魏婴（魏无羡）十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婴（魏无羡）为什么你也会跌落乱葬岗，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梦中发生的事？

时虞抬眸看着他，目光微凝，原本柔和的脸上划过一丝失落，纤长的羽睫慢慢垂了下去。

时虞外界不都传开了吗。

魏婴（魏无羡）可我想听你说。

他固执的道，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牢牢将她望着，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情绪。

时虞无声地动了动唇，表情惯性的被她隐藏了起来。

时虞当年薛洋散播起死回生之事，又控制了阿凝，让旁人以为是朣胧将她推下了乱葬岗。

时虞各大世家不想朣胧嫁入蓝氏受其庇佑，但又得师出有名，所以连查都不查，一口咬定她杀害了蓝氏三小姐。

魏无羡听着，只觉得心底一片悲凉：

魏婴（魏无羡）冤枉你的人，比谁都清楚你是被冤枉的。

时虞贪婪永无止境，仙门也不例外。起死回生的吸引力太大，朣胧深知自己没有退路。

时虞她不像阴虎符，她有自己的思想，与其日后被人取血炼丹折磨致死，倒不如一了百了。

魏婴（魏无羡）所以……她自己跳下去了……

时过境迁，魏无羡认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不会再为当年之事困扰，然而当她用着第三人称以及那平淡的语调讲述着那时的惨剧时，他的心还是会出现阵阵钝痛。

那一年，她才十六岁，还是个小姑娘，却被迫要受人类的贪婪所带来的莫名苦难。

昔日同窗虽不曾害她，但却各个袖手旁观，无人站在她身边，甚至无人为她说一句话，她当时肯定害怕极了，也失望极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究竟要经历怎样的绝望，才会生出想要一了百了的心思。

魏婴（魏无羡）在乱葬岗中的梦境也是真的……对吗。

他当年就有怀疑过所谓的梦境都是真实发生的，只不过那种感觉太窒息，所以他一直自欺欺人，只当是一场梦。

可眼下，他无法再欺骗自己，心间传来一股隐秘地疼痛，似一阵阵阴雨，绵密细碎，永无止境。

悲伤的氛围在二人之间缓缓蔓延，时虞察觉到了他语气中压抑和痛苦，她伸出手，却在将要触到他时顿了顿。

魏婴（魏无羡）最后一个问题……

再开口，已然带了些鼻音。

时虞静静的等着他问。

魏婴（魏无羡）你…是童童吗？

悬在半空的指间微微一僵，心中有了几分不一样的起伏。

他将她牢牢紧盯，目光透着满满的执着。

时虞垂下眸，犹豫了半响，终是伸手轻轻环住他，将下颌轻轻搁在他的肩上。

时虞嗯……

淡淡的一声却又带着几分温柔和坚定。

是就是吧……

有一瞬间，魏无羡眼眶微红，他心中有一直都有一个执念，年少时的欢喜、疯狂追逐，然而却双双死于非命。

后来，面临绝望，他倾尽所有想要捧在手心之人却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去追一个不可能的结果，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原来是痴心妄想，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足矣令他万念俱灰。

年少时遇见的人，只一眼，便如同嵌入了心间，强行剜去免不了遍体鳞伤。

重获新生，魏无羡也知道怕了，生了退缩之心，他不断的告诉自己他不在乎了，不想再追了。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相遇，他依旧会被她的一举一动，甚至简单的一个眼神而牵动。

真的不在乎了吗？

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

时虞魏无羡。

时虞我心悦你……

时虞始于年少，无休止。

她在他耳畔，嗓音缥缈，一字一顿地道。

他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只是她顾虑太多，自欺欺人。

他阖起被泪水濡湿的眼睫，可笑她不过简单的几句话，便将他长久以来铸造的防线尽数瓦解。

魏无羡伸出双手，却发现止不住的颤抖着，他将她抱得紧紧的，呼吸也好似在此刻缠绕成一团一团的线。

人生一场虚空大梦，无论是梦境还是真实，无论她是否抱有目的，他只想求一次随心而欲的自在。

他曾经将神明的模样刻入心底，寻遍所有方法，只愿她回头看一眼，而现在，神明就在他怀中，他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魏婴（魏无羡）我会信的……

回应他的是她轻轻扬起的唇角，二人月下相拥，久久不曾分开，似乎能从对方身上汲取着力量。

无人注意到，拱门转角处消失的白衣一角。

几乎是落荒而逃。

不经意的撞见二人相拥的一幕，让蓝湛觉得异常难受，他紧握着未送出的归元丹，仿佛成了烫手山芋，令他当即有了想要丢弃的冲动。

时虞分明……分明………

蓝湛骤然捂住心口，他被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狠狠惊了一下。

他阖上双目，吐纳，慢慢平复呼吸。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更加不明白自己在夜里执着的想要送出归元丹究竟出于何意。

他向来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感情一事更是坚定不移。

眼下，定是有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