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救赎十字（上）

视频开始播放了，如我在待机界面看到的一样，画面中的是R区A大街。

　　——不过是另一个视角。

　　那天下着倾盆大雨，视频中人山人海。不远处高楼上的霓虹灯正在闪烁着，它的光彩透过厚重的雨幕已经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光点。

　　或许就是这些原因影响，再加之不知为何视频的背景全都杂音，我都快贴到屏幕上了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而后，马费欧十分“贴心”地将我拉远了屏幕，画面更是成了一团蠕动的色彩。他用脸色示意我接着看下去。

　　他这人很少会做出那么认真的表情，我记得上次他如此严肃地看着我，还是因为我在学校和同学因为口角冲突而大打出手，然后我用五个电话把他吵来学校伪装我家长的时候……

　　真不知道这视频有什么看的必要，我叹了口气，但碍于如果不接着看马费欧可能会把我揍一顿（其实并不会），还是默默忍受起噪音和高糊画质的折磨。

　　进度条接着往后移动，画面突然清晰了许多。我发觉这条街就在文艺复兴协会的大楼旁边——而且还是我去地铁站坐地铁的必经之路。

　　一瞬间，我听清楚了背景音为何那么喧杂——因为那混合了许多人的尖叫。疯狂的人群开始攒动，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所吸引，他们让出了一片圆形的区域。

　　录像的人，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正好就在这片区域的外围。

　　而在空地上，躺着一个还在不断抽搐的人。他口吐白沫，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抽动着。我下意识地摆出了一副万分嫌恶的表情：嗯，虽然这只可能是某个可怜人的癫痫发作罢了。但那副情景还是让人鸡皮疙瘩一排一排地起立。

　　那人四肢抽搐的频率慢慢小了下去。最后一切归于寂静，只有漫天的暴雨还在无情地下着，打在那具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尸体上。

　　人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我抬起头看了眼马费欧，他仍旧盯着视频。

　　“够了够了，接下来的内容你给她口述就行。”薇尔兰特站起来，她眼疾手快地暂停了视频，想要把整个平板都抢走。

　　“不行。”马费欧没有看她，但语气却非常冰冷，“她必须自己去面对这些事。”

　　“她哪怕是安东尼奥的女儿，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专门把她接到总部去？她明明乖乖在避难所睡觉就行。”

　　“……”薇尔兰特瞪大眼睛，她看着马费欧，慢慢松开了抓着平板的手。

　　“疯了。”她喃喃自语，“你和那个切罗一模一样，两个疯子……”

　　而在旁边目睹了这场小冲突的我，已经想象到迷茫的自己被马费欧按在座位上，继续观看视频的样子。

　　“你们为什么吵——”

　　“安静。有问题等会再问。”

　　“……”我瞟了眼进度条：还剩下几十秒。这几十秒里还会发生什么吗？

　　雨仍旧在一刻不停地下着，本来安静的人群又有了窃窃私语。终于，一个胆子比较大的人凑了上去，试图检查一下那具尸体——

　　或许“尸体”二字得打个引号，因为紧接着那具倒在地上的躯体便伸出双手，死死勒住了那人的脖子。它抬起头，将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间——

　　我听到了一声惨叫。画面中的人放开喉咙不断地尖叫着，而那曾经是尸体但现在不知是什么存在的玩意，用它的牙齿深深地嵌入了他的颈动脉。鲜血如注。

　　——进度条走到了末尾，暂停标识出现在了屏幕正中间。我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连自己的手脚似乎都不再属于自己。

　　机舱内非常安静，只有空调震动时发出的响声。但尖叫声还回荡在我的耳朵里——如果我昨晚走到了那条街上，那么……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变得非常难看，以至于我举起手想要询问有没有呕吐袋时，马费欧已经先行递了个塑料袋给我。

　　————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并没有吃早饭，所以吐出来的只有一点酸水，但喉咙里却还是像塞了一块滚烫的木炭一样疼痛不已。

　　不知是谁递过来了一瓶矿泉水，我接过来狠狠地灌了半瓶，才终于有了种自己又活过来的感觉。

　　“这就是……昨晚的暴乱？”擦去嘴角的水渍，我问，尽量显得自己没有那么慌张。

　　机舱里剩下的两个人以沉默来回答。薇尔兰特看着马费欧，目光里满是责备。马费欧看着我，没有说话，却让人觉得又尴尬又有些脊背发凉。

　　“我和你说了别让她看。”最后薇尔兰特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在自己的座位附近摸索了几下。或许是碰到了什么隐藏的开关，一个隐藏的小架子从座位旁边弹了出来——上面摆了一盒三明治。

　　她拿起三明治，放在了我旁边：“先把早饭吃了。”

　　三明治是三文鱼沙拉馅的，里面还夹了几片番茄。虽然没有标签，但我看出来了是我最常光顾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里的商品。

　　也是那家店里我最喜欢的食物之一，要知道放平时这玩意我可以连着吃上一周不腻。然而现在我完全没有胃口，一想到方才视频里的情景，那种反胃的感觉就会又一次涌上来。

　　薇尔兰特必定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她又瞪了一眼马费欧。不过即使是看出我没有食欲，她还是把三明治留在了原处。

　　或许她想着我等会饿了自己知道吃。我揉了揉太阳穴，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减弱了些许。

　　“对不起。”马费欧叹了口气，满脸愧疚，“我……哎，原谅我，伊西丝。”

　　“本来也没怪你。”我做了个鬼脸。

　　“你现在感觉如何？”

　　“除了没有食欲别的都还不错。”

　　“那我们进入正题。”马费欧重新拿出了那盒药的包装，“伊西丝，说说你对萨尔维笙制药知道多少。”

　　“……？”被他这么一问我有些发蒙：怎么突然又扯到了一个制药公司上面去？

　　我凑近了些许，看着那盒药。盒上的logo是红色十字，包装也是朴实无华的白色。

　　它们公司的很多药品包装都是类似的风格，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是我从小到大吃的都是这家公司的药，所以对他们也还算了解。

　　“他们的logo挺有创意的。”看了半天，我也只得出来这一个结论。

　　“你没注意过很多地方都出现过这个图标吗？”

　　“……？”

　　“家电行业，日用品，甚至还有游戏行业，到处都有这家公司的影子——你不是很喜欢打游戏吗？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些？”

　　我托着腮使劲回想——因为期末复习的缘故我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碰到我心心念念的游戏机了。

　　那些挂在商城里的游戏，似乎有一部分真的是他们公司的产品，不过我倒是没怎么接触就是了，

　　“是有……但是这又说明了什么？他们手长腿长，入侵游戏市场想多赚点钱，然后呢？”

　　“你玩过他们的游戏吗？”

　　“没有。”

　　“那么我这么和你说吧，”马费欧拍了拍我的肩，“他们公司的娱乐部门目前出的所有游戏，都透露着一种对现实的强烈批判，还有对一个理想社会的渴望。

　　其中有一款，它让玩家扮演一个类似「管理者」的角色，游戏的目标是通过各种方法将现实腐朽不堪社会改造——”

　　“那他们还是挺行的，毕竟很少有游戏厂家接触这种主题，”我耸耸肩，接话，“这游戏叫什么名字，我也想试试。”

　　“——但是，经过我们的不断尝试，我们发现这游戏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毁灭这个社会现有的一切，然后再构建新的秩序。”马费欧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不要打岔，“现在你还想尝试这个游戏了吗？”

　　“这结局也还不错。”

　　“我可能没说清楚：这个结局是‘杀死大部分人，而让少部分社会精英活下去’。”

　　“……”

　　“那些被杀死人的不论男女老少，是好是坏，”薇尔兰特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补充，“只因为他们没有得到你发放给他们的存活资格。也就是说，玩家有决定他们生命的权限。”

　　“……这，乍听起来有点反人类啊，”我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感觉到自己的胃因为长时间的空腹（或许还有别的原因）而开始痉挛，“但是，毕竟是虚拟出来的嘛。不得不说，挺有创意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还好。但是——我得强调，这个游戏是萨尔维笙制药做的。”薇尔兰特双手环胸，严肃无比地对我说。“他们正在把游戏里的一切变为现实。”

　　“……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们文艺复兴协会会无聊到不为了任何目的去玩一个游戏吗？”马费欧笑了笑，我看出他的笑容里夹杂着几分无奈，“萨尔维笙制药就是这次暴乱的制造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