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几争渡》29. 墨梅

清平府邸，楼阁朱门下，柳夫人悠悠走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立于堂阶下的人，行举端庄，语态平和。

“丁小公子远从京都城来，路途劳顿。明日夜宴上你且好好跳，若让老爷高兴，我定不会亏待与你。”

丁程鑫微垂首，朝她作揖行礼，末了抬起头，面上没有什么情绪，仅答。

“夫人，我此次受邀前来，乃是还黎元大人先前的情义，并非为了钱财，望您知晓。”

柳夫人手指间搓着一串佛珠，不时拨动。闻言嘴角轻扬，似笑非笑的温声吩咐道。

“来人，带客住下罢。”

那些还梳着双髻的姑娘集体应了一声，其中一位出队般走到丁程鑫面前，巧笑嫣然，娇俏道：“丁小公子，请随奴来。”

丁程鑫不再言语，随姑娘移往后庭。瑶阶玉树，青颜似娥眉，衣袍随风飘扬，媚眼生得惊艳，顾盼生姿。

悄视他离去的背影，柳夫人拨动佛珠的动作顿住，脸上温缓和蔼的神情消失的一干二净。从鼻腔里冷冷哼出音。

“哪里来的狐狸成了火候，晦气。”

关键还是个挺有个性的狐狸精——曾在京都城小有名气，不过东流事难提。归根结蒂就是风流辈，竟还腆脸让别人三催四请。

不是为了钱？哼，这种人她见得多了，满口体面话。背地里指不定跟多少男人不清不楚呢，在她面前装什么高洁。

有个性，蛮不知好歹。

总而言之，就是晦气。

柳夫人深吸气，莫名义愤填膺，很有“棒打狐媚子”的念头。

…………

刘耀文拽着宋亚轩躲进一处角落里才松了手。

侧堂内的布局比前堂简约不少，然而书柜错落有致，瓷器盆景之类不乏，可谓低调有内涵。

烛台上燃着几支红烛，火苗摇曳，漾起一片温黄。似乎有人。

宋亚轩揉揉手腕，皱眉若有所思的嘀咕一句。

“你这狼崽子……力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刘耀文正留心观察四周，闻言便回眸瞟向他的腕处，仅一眼又转回去。

“弄疼你了？”

“……没，”宋亚轩抿了抿唇，站好，“没那么娇弱。”

刘耀文的嘴角略微抽搐一下。

他飞快的捕捉到这丝异样，照着胳膊给了他一拳。

“笑锤子笑？”

他很敷衍地摇晃下身子，不是笑，只是在想……

这人要真动起手来……能捶死一头牛吧。

娇弱？那他娘的叫鬼见愁。

一张好脸骗了多少人。

宋亚轩用余光观察他，见此人嘴角上扬，便知道他思想抛锚了。黯下玩笑的神色，他正经去问。

“堂前的那位公子，是个麻烦么？”

刘耀文仔细回忆：“他身上妖气太薄弱，可能只是个法力尚弱的妖，但也不排除是扮猪吃老虎的大师……拿捏不准。”

对方冷不丁反驳：“谁家没事儿请大师？自讨不吉利吗？”

“官僚之辈可从不当一般百姓，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他耸肩：“况且真要请来了，也说明这里的确有棘手问题。”

宋亚轩语塞，续而赞同的点头。

“先不管，咱们速战速决……”

“嘘，别说话。”刘耀文的眉头一皱，忽然拽住他的衣袖，双眼直视某一方向，目不转睛：“有人。”

宋亚轩愣神后立即闭嘴，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又挪移回来。

侧堂内一派寂静，依旧无异。但不知为何，细听之下总能感觉到窸窣动静。仿佛风过长廊时发出磨蹭。

似幻非幻。如果不是刘耀文满脸肃穆的屏息凝神，宋亚轩几乎就要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

两人凝神等待着，然而半晌不见状况发生。红烛依旧摇曳，光芒稳定。

宋亚轩保持着一个姿势，腰身很快便开始酸胀。他见似乎无甚发生，便想着稍微端正一下身形。

然而，身板将将挺直，一旁的刘耀文突然伸出手臂环过他的细腰，一捞，带着人就往角落里缩。

宋亚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搞得找不到北。刚想询问，却听刘耀文在自己耳边低语。

“嘘，不对劲。”同时示意他朝斜前方留意。

宋亚轩依言看过去，瞳孔瞬间一缩。

斜前方处有块板墙，其下堆放着陈旧书籍，其上挂着一幅墨梅图。

乍一瞧似乎无甚特别，然而细看之下，会发现那幅画上的墨梅正幽幽发着血光。

宛如昏暗中困兽的双瞳。

刘耀文紧盯着那幅画，隐隐感觉一缕阴气飘过。圈着宋亚轩的手臂不由得收紧。

僵持又静默，而那星星点点的红还在继续散发幽暗的光。

忽然，宋亚轩感觉鼻端有异，仿佛一股灼热感被吸进腔中。他下意识去细觉，却愕然嗅到丝缕血腥气。

与此同时，刘耀文已经抬起另一只手，迅速抽出摆放在旁侧筒里的竹笔，笔杆于指间回绕一圈，顺力朝斜前方刺去！

且听一声闷响，笔杆穿透薄纸。墨梅图上的红光受惊般瞬间熄灭。

“闭眼。”

刘耀文对宋亚轩低声道。对方依言闭上眼睛，而刘耀文抬起手，默念咒文，手指一曲一勾，片刻，那幅画竟开始微微颤抖！

伴随如风呼啸的呜咽声贴地而起，刘耀文默念咒文的速度越来越快，纸张抖动不已，却在即将达到极致时忽然剧烈抽搐一下，紧接着，仿佛失了力般重新垂下去。

宋亚轩听动静越来越小，不由轻声问：“解决了？”

“跑了。”过了一会儿，刘耀文才淡淡回答。

“……那是什么东西？”

“不晓得，”刘耀文深出一口气，胸膛起伏，“但一定不是善茬，跑了好。”

宋亚轩的背抵着他的前胸，整个人几乎缩在他怀里，偏过头去询问：“还好么？”

“许久未用法力了，不太适应而已。无碍。”刘耀文微喘息，肩线一动一动：“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烛火快灭了，等下怕是会来人，”宋亚轩朝前观察，眼帘垂下，又看看他，而后平声道，“别乱走动为好，暂且休息一下吧。”

烛光隐隐绰绰，室内变得暗淡无光，好在两人使用法术屏障，旁人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也算安全。

刘耀文闻言又呼出口气，然后慢慢将下巴抵到宋亚轩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也从后往前环住了他的腰。

他的气息很浅，两人贴在一起，呼吸就喷洒在耳际，带着无法忽视的温度。刘耀文从背后抱着他，脑袋轻轻蹭过他的脖颈，温声道。

“既然如此，你让我抱抱。”

宋亚轩没有任何动作，闻言仅是一点头。

“好好休息着，有情况我叫你。”

那脑袋又往他脖颈间蹭了蹭。

四周寂静着，独留背后温暖包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