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几争渡》28. 出查

梦里总有一些光怪陆离的场景，暗沉又明晰，沉浮着，宛如深陷在海底。

睫毛微翕，宋亚轩缓慢睁眼。视野迷离间，恍然若隔世。

头痛。

他皱眉，揉着太阳穴坐起身，耳中渐渐充斥人声。彼时刘耀文刚将门外的大闺女打发走。

回身就见床上的人撑起身子坐正，刘耀文熟悉那人的习惯，没着急过去。宋亚轩迷迷瞪瞪揉眼，打了个哈欠。

“……我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刘耀文朝窗外看了一眼，又道，“刚才有管事的来问，需不需要在府上用餐一类，我拒了。”

宋亚轩停了片刻，应了一声。

“饿么？”刘耀文的视线落到宋亚轩的头，觉得能给小鸡建窝了。

他抬手抓抓满脑袋头发，越抓越乱。刘耀文浅叹息，走过来捞住他着急麻慌的手，矮身坐下。将头发细心拨弄整齐，末了问。

“出去吃？”

宋亚轩很缓慢的眨了一下眼，而后忽然一掀被子翻下床，穿靴。刘耀文坐着，静静地等他收拾利落后方才直起身，将茶桌上的帷帽递予他，淡淡道：“查么？”

帷帽被接过，没戴，却是将其藏入褥下。宋亚轩转头面对他，做了个“走”的手势，声音轻了很多。

“你用法术，快些。”

…………

众所周知，妖的法术是不能乱用的。

当年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妖族可谓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其原因有二，一是来自上古时期各族间的限制，妖怪迈入人间法力便被禁锢五成的规定；二则是人族捉妖师一派对妖族法术的研究深切，针对“魔高一尺”拼力寻找制衡之法，成果可观。所以，如果一只妖敢在人间肆意施法，那么他很可能被大师抓了杀鸡儆猴。

当然，凡事总有另外。如今太平盛世，人族妖族普遍懒散了，没有高洁情操豪情壮志，不乐意行天下太平事。即便是在帝都，没个钱来挣就愿意匡扶正义为民除害的捉妖师，跑死你也寻不见。

毕竟人家修仙还算冲业绩呢，哪来的功夫接闲活儿？

再说狼族。狼族不兴法术，善肉搏，然而刘耀文并没有继承他们以一打十的刚猛血脉，为了在族中苟且保命，他只能辗转学习法术。好在如今不说精进，使用些皮毛还是绰绰有余的。

冬日的夕阳来去很快。火急火燎的，仿佛撒野的孩子。

晚间的风似乎更烈，一扑一股地如潮汐般拥挤在万物的缝隙里，树影婆娑起舞，披风鼓动作响。天际还留着一线亮，欲颓欲垂。

远处负责点灯的丫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大风狂躁的吹着她手上的一点薪火，烛芯怎么都点不燃。她全神贯注的应对烈风，全然没有注意到西厢房一扇门来了又关。

两人凭借着记忆拐过长廊，偶然间转眸一瞥，就看见墙壁上挂着幅画。

刘耀文的脚步忽然滞了一瞬。

画上的女子正朝他笑，笑靥如花。

某一瞬，他觉得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然而因为那丝感觉稍纵即逝，刘耀文重新移开视线，随宋亚轩向前走。

画中的女子悄无声息的目送他们离开。

…………

帝都豪府的布局基本长一个样。两人绕出厢房，辗转至前堂时，宋亚轩突然伸手拽了下刘耀文的袖子，刘耀文顺着他视线定格的方向去看，眉头一皱。

前堂口站着几位穿红戴绿的姑娘，瞧模样应该都不过十六，此刻正簇拥着一位公子哥。

距离尚远，瞧不清模样，只是那公子哥站的端正，似乎也是个好模样。小公子一袭白衣一罩红纱，未束发，单单薄薄的立在寒风中，被暮色氤氲了轮廓。女孩们围在旁侧，则是个个敛神收声，低眉颔首十分肃穆。

刘耀文凑近宋亚轩，声音附在他耳畔，沉沉道出异常所在。

“他身上有妖气。”

虽然妖气比那人身形更单薄，但丝丝缕缕的还是有。

宋亚轩闻言稍稍扭过脸，眸光垂在眼睑下，徐徐问他：“是妖么？”

“……不像，”他有点困惑了，“气息太浅，不像是妖。”

只见宋亚轩沉吟不语，墨色瞳仁略略一移，随即忽然伸手指捻了下对方的手背，脚慢慢往后退出一寸，轻声道。

“你知道我现在担心什么吗？”

刘耀文瞟一眼自己的手背：“什么？”

“他未必察觉不到你我。”

刘耀文抬眼望去，正撞上那公子幽幽投来的目光。

然而，还不等两人做出什么反应，那公子又将眸光收敛住，无所事事般朝别处闲赏。

两人默然相视。刘耀文盯着他的身影，悄声提议。

“快走，别惹麻烦。”

两人不约而同加快脚步，迅速窜进侧堂。

…………

风习袅袅，飞檐亭角清铃响。夜色成纱。掩住白日种种痕迹。

有人身披夜幕，跳墙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