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几争渡》30. 暗潮

要说这月黑风高杀人夜，最适宜的还是缩在自己房间里蒙头大睡。像在这种连夜猫子都懒得秀恩爱的天气，还能有意愿出门报团取暖的，方圆几里也就他俩。

他们很早便开始四处逃窜，刘耀文自诩无所畏惧，然而因一个宋亚轩而不得不小心谨慎。同样也是在他面前，刘耀文才敢在放松一下。

路途艰险，习惯以后，还能依赖的只有彼此。

宋亚轩身上散着一股浅淡的香气，平和又安逸的气息像是有奇怪的魔力，一旦接触到，便会陷进莫名的舒适。

虽然明面上从不承认，但实际上刘耀文很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粘着他。

把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蹭啊蹭。

对于这种举动，宋亚轩没有丝毫不适，默默受着。颈间软软乎乎，他觉得狼崽子也就在这种时候会表现的可爱一些。

唯一让人比较头疼的，就是开始容易结束难。

侧堂内渐渐起了人声，大抵是察觉到动静了。

宋亚轩扭头，朝伏在颈间的脑袋轻声言语。

“来人了。”

“唔，”刘耀文闷闷的应了一声，头都不抬，“看来者何人。”

宋亚轩品出他话里有异，正过头去，便见堂门处一条人影由远及近，最后暗红色衣摆一飘，墨色布靴随之迈进门内。

宋亚轩窥视来者，神情并无波澜。

上官修。

意料之内。

随着上官修一道来的，还有一位身着密合色长衫的商士。

两人径直往里走，却并没有走到摆放墨梅图的地方。且听一阵翻倒杂物的动静，随后，便听那商士道。

“大人的东西是好啊，这么一幅百鸟朝凤图，市面上可不止值这个价。”

“体面话不必多言，它值几个钱，我最清楚。”

“呦，大人坦畅。那冒犯一问，大人为何忽然改念头，要出了它？”

“无甚。只是发现这东西的瘴气未消，留着不吉利。”

“哈哈哈……也就您，管抢手叫腌臜。诶呦对了，您那本划名册子还要么？您若不要我按价买。”

闻言，上官修的声音一顿。重新响起时却冰冷不少：“按价？你按什么价？”

一字一顿，气场直接把那人呛得噎住，而后赔笑改口。

“诶呀……您瞧我这记性，我竟给忘了……”

“上面载着的姓氏名谓，哪个允许卖？你敢买，是有胆子不怕家破人亡还是不怕妻离子散？！”

“我……”

那人被一向随和的黎元大人猝不及防的一斥，手足无措。刘耀文听到这里方才把头抬起，眉头紧锁。

而宋亚轩的侧脸陷在阴影里，根本瞧不清神情。

“那东西，由不得你碰。”

踌躇片刻，商士的声音再次响起，然而轻了很多，刘耀文只得侧耳仔细听。

“大人，琐事已过数年，您一直惦念不忘，又有何必要。”

此时，一股无源的寒风飘然而入，卷着挂画纸张呲咔作响。

宋亚轩的呼吸沉缓的加重了。腰上的手隔着衣料，缓慢的拍了拍他。

“你不知……”上官修的声音中夹杂着叹息，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语气间透出难以掩盖的悲凉，“……那一天，我用一杆笔，从一张薄纸上，划去了多少人的姓名。”

虚无缥缈的话语，让宋亚轩的双手攥成拳。

“当年的朝政可不比如今光明太平。暗潮汹涌，葬送过多少人命……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侫人高堂坐，贤臣连处坟头都寻不见。动荡啊，那时候都是有苦难言。”

宋亚轩闭上双眼，眼前黑暗，却又似乎有火光冲天，刺得他头昏脑涨。而刘耀文一声不吭，一下一下的轻拍着他。

“……您提及，我倒想起来了。那东西，原是归属宋家的吧。”

“……”

然而这次，没有听到回答。片刻后，却听上官修忽然幽幽道出一句：“进贼了吗。”

“什么？”商士闻言吃惊，而两人同时开始警惕。

“有人糟蹋了那梅花。”烛光印照处，上官修的面孔阴沉出现，面向了那幅被突兀定上一笔的墨梅图。

那商士吓得嗷出一嗓，接着高声呼喊。

“来人！快来人！”

躲在角落里的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刘耀文在他耳边沉声说。

“走。”

昏暗中，宋亚轩的眉眼模糊，眼睑处一片浅淡的红。他点点头，刘耀文紧紧拉住他的手，两人借助法力界线悄无声息的从侧门溜出去。

下一刻，听闻呼喊的丫鬟仆从提着灯轮番而至。

灯火依稀，堂内却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