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定

　　王玄策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在漆黑的巷子里慌不择路的逃着，可七拐八拐，居然进了一条死胡同。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亮光，王玄策此时腿伤难耐，又跑的没了气力，只能靠在墙边不住的喘息。

　　“跑的挺快，倒是接着跑啊。”几个汉子手中提着灯笼，脸上带着狞笑进了巷子。

　　王玄策胡诌道：“在下在墙头赏月，不小心栽下墙头，又听着身后有人追赶，不知缘由，所以便逃了。”

　　一个提灯的汉子听了声音却愣住了，将灯笼提近了一看：“哎呦，王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府中刚刚有一个姑娘逃脱，不知可有王公子的功劳？”

　　“这个……在下不知几位说的什么。”王玄策从墙头跌落之时，便心知自己被胭脂坑了，虽然不知胭脂逃走却为何要花费这般心思，可确实又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在此，只能尬笑陪着。

　　另一个汉子说道：“无论公子是何缘由一直引着我们兄弟乱跑，今晚恐怕都脱不了干系了，那胭脂姑娘可是咱家小姐花了十几万两银子买来的，若是不能给我们兄弟一个交代，一顿毒打怕是不能逃得掉了。”

　　挑灯汉子也在一旁帮腔：“那姑娘对小姐是极其重要之人，此时已经不知逃去了哪里，我们此时被这蠢货引到了此处，想要再去寻找也无线索可循了。要我说先打上一顿解气，然后再交给小姐定夺。”

　　“算了吧，你家小姐也是极其看中此人的，若是打出了好歹，小心反而将气撒在你们身上。”

　　这几人也算是久经沙场的好汉，可突然有人了无声息在后面接近自己却毫无察觉，几个汉子瞬间汗毛倒数，纷纷架起手中棍棒，转身喝到：“是什么人！鬼鬼祟祟！”

　　挑灯的那汉子将灯笼回转，照应了那人容貌，之间那人穿着裁剪合身的黑色锦袍，衣襟上有金色的丝线绣着祥云，面如寇玉，一身凛然的浩气，气宇轩昂。

　　那汉子连忙说道：“李先生，怎么是您？”

　　李书白说道：“你们去做该做之事，这里交给我了。”

　　那几人知道小姐对李书白极其信任，李书白平日里也经常训练这群汉子，所以他们这时也不推辞，给李书白留下了一个灯笼，转身便都走了。

　　李书白也不多言，只让王玄策提着灯笼，跟在自己身后出了巷子，又走了一阵，前面一栋宅院此时已经灯火通明，王玄策抬眼看去，居然回到了端木的府宅。

　　星落平日里极少回端木府宅，今日与外来的客商洽谈生意，没有来及出城，于是便睡在了妙香阁中，半夜时分听了胭脂将嫣儿打伤之后逃走的消息，便立即回到了府宅之中。

　　星落脸色铁青，毫无表情，嫣儿已经抬到了另外的厢房救治，闺房之中床幔凌乱不堪，房中布置的一些金银细软被席卷了一空，地上还有未能收拾干净的斑驳血迹。

　　瑾儿在一旁看着，已经不记得上次见到小姐这般模样是什么时候，有心劝慰，却不敢上前。

　　“我去看过嫣儿了，没什么大碍。”闺房门开着，李书白带着王玄策径直走了进来。瑾儿见了王玄策勃然大怒，怒气冲冲奔他而来，王玄策吓得连忙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也不敢逃，只好将后背留给了瑾儿。

　　李书白说道：“瑾儿你也出去，我有话对你家小姐说。”

　　瑾儿虽被李书白喝住，仍然怒色难消，说道：“若是我家阿姐三长两短，本姑娘要了你的狗命。”

　　星落淡淡的说道：“瑾儿去门口替我们守着吧，我一定会为你家阿姐讨回公道的。”

　　李书白不等星落对自己开口，抢话说道：“王玄策我给你捉回来了，你若真想用他，还是解释清楚为妙，你我之间的事情等等再说。”说完，翻身上了床榻，盘膝而坐，手上掐着灵诀闭目养神起来。

　　王玄策蹲在地上抖如筛糠，星落看他这番窝囊，心中又是怒气升腾，一脚将他踢翻，王玄策躺在地上看到星落面容，一时愣住了，口中喃喃道：“姑娘原来在此。”

　　“这是我家，本姑娘为何不能在此？”星落知道王玄策应是误会了自己，但此时怒气难消，也懒得解释，厉声道：“躺在地上很舒服吗！真不知胭脂那女子为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死心塌地的帮她？”

　　王玄策在地上不敢起身，拱手说道：“小生……小生也不知为何，稀里糊涂的就被那她装进了套子……”

　　“罢了，想来你也是误会了我，好心办了坏事。胭脂因我之事伤了脑子，本想等她痊愈之后再放她离去，谁想整个宅子的人被她摆了一道。只怕她此番走了，日后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似乎是自言自语，星落说完看向王玄策，又说道：“王玄策，还记得妙香阁中我对你说的什么？”

　　“妙香阁？在下何时在妙香阁见过姑娘？”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星落，星氏百货的掌舵人，那日在赌桌上将你赢来的便是我，不过那时我穿的是男装而已。”

　　王玄策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见星落的眉眼，脸庞确实与那公子有所相似，便说道：“姑娘为何这般对我，不知在下何处得罪了姑娘？”

　　星落说道：“我与你说的事情，不能被外人知晓，我说你听，当真也罢，不当真也罢，不要对另一人说起，你可能做到。”

　　“既然这般隐秘，姑娘不说也罢。”

　　星落笑了：“我不跟你说，你如何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王玄策愣了，问答：“姑娘这是何意？”

　　深叹了一口气，星落缓缓说道：“我曾有一个兄长，与个公子一样，学识横溢，又因家中有财，平日里也做些乐善好施之事。后来我在外地求学，他在家中继承了家业，谁想被几个淫朋狎友，教会了狂嫖滥赌，斗鸡走马的勾当，最后输光了家财，落得一个凄风冷雨，死败涂地的下场。”

　　李书白在一旁听着，在心中暗自叹气。血缘之间必有羁绊联系，星落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特别针对某一人，那日在十字街上，星落与王玄策之间应该就有了些许感应，否则也不会用心将其带在身边。看来此时，星落应是用了不知什么秘法，确认了王玄策就是前世大哥的转世。

　　星落又说道：“在妙香阁的时候，我见你整日里精神颓废不堪，如同一个废人，便对你期望已绝，便还了你的身契、地契，赶你回了家。还好在你家宅失火，身无分文之后知道用心做事，又在工地上冒死救下了我的弟弟，那时，我便对你又重燃了期望，本想着等你伤愈之后让你跟着我学些本事，谁想你又受了那女子的蛊惑，做了如此的傻事！”

　　本来星落说的好好的，谁想越说越气，向着王玄策的腿弯又是一脚，将他踢翻，随即喊道：“瑾儿，把这人拖出去打一顿给我出气！”

　　瑾儿在外面对着院中花草发泄，听到了星落的呼唤正中下怀，三两下将王玄策打的不敢讨饶后，才将他拖拽了出去，在外面继续毒打，一时之间，院中哀嚎声音不断。

　　星落看着李书白，柔声说道：“先生不是说去了极北之地吗，怎么这才一个月就回来了？”

　　“极北之地路途遥远，所以半路我又想起有些事情还需处理，所以便转回来了。”

　　星落哼了一声：“想必是先生知道了前几日广泓上人离了京城的消息，这才敢来京城的吧，倒是坑苦了虎子。”

　　“虎子怎么了？”

　　“那夯货得知你北上，跟他爹闹翻了离家出走，我还想着此时应该追上你了。”

　　“蔺虎平时里行事还算踏实，这次出门历练一番也算是好事。”李书白掩面尬笑，也再不接这个话头。

　　李书白不愿接话，星落也不再说此事，转念说道：“王玄策家宅失火，先生应该逃不脱干系吧？”

　　李书白摸着鼻梁，尴尬的说道：“火还真不是我放的，本来白天他就与那些乞丐起了事端，乞丐之后虽然被赶出了宅院，自是心中不忿，便在夜间偷偷翻墙入宅，四处放火，我不过是在那时候救出了王玄策之后，将门锁死罢了。”

　　“此事，倒是谢谢先生了。”

　　“都是自家人，跟我客气什么？”

　　星落眉眼一撇，佯装嗔怒到：“先生脸皮真厚呢，人家可是黄花闺女，谁跟你是自家人。”

　　李书白又说道：“见过广泓上人了，我猜想他得知了你来，应该会主动找你。”

　　“见过了，他说很想念你。”

　　“哼！他想的是那半部《逍遥异事箓》吧”

　　“《逍遥异事箓》只是提了几嘴，他更想见的还是你。再说，那一半玉简给他又何妨，莫非你还想着悟出些什么吗？”

　　“只要让他拿到我手上那一半玉简，立刻就会将我碎尸万段，有它在我身上，说不定还能保我一命。我与他之间，早就已是不死不休了。”

　　星落右手在衣袖下轻轻搓弄着左手腕上的金镯，想了又想，轻声说道：“说不定广泓上人就有让你冲破桎梏的办法”

　　李书白叹气道：“广泓上人说的一点我很认同，此方世界的灵气确实极端匮乏，蕴含灵气的灵石也极难寻得，我即使拿到了另一半玉简，即便有所领悟也无法凭借自身恢复修为，若是强行渡劫，恐怕一道劫雷劈下来，我什么也剩不下了。”

　　“你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广泓上人此时向北而行，说不定也是发现了什么，你若有心，我愿意随你一同前往，祝你一臂之力。”

　　“这件事我原本向在心中隐着一辈子，今天便说给你听了吧，”李书白指着天空说道：“原本有一个传送用的仙阵隐在这半空中，不知何人所造。我通过那个仙阵来到了这里，谁知广泓上人早已在此等候，我欲逃走，重启仙阵，谁知仙阵的另一端却莫名连到了一个湖底，引发了周遭的暴雨滂沱。”

　　“原来我出生时那场暴雨是这么来的。”

　　“当时只想着赶紧击退了广泓上人赶紧逃了，当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哪里还有时间想着其他。”

　　“之后呢？”

　　“广泓上人不知为何被压制了仙力，但是仅凭着肉身就与我大战了七天七夜，我耗尽了所有的灵力都不能将其击败。若不是最后广泓上人只身摧毁了那个仙阵，当时我就被他打死了。”

　　“他为何要毁了仙阵？”

　　“若是不毁，仙阵会一直运转，连续不断的将那湖水引来，只怕那场大雨会一直不停的下下去。”

　　“知道拯救苍生，那人也不见得是个坏人。”

　　“仙阵毁了，我当时被仙阵的碎石吸着，坠在了那边，仅存的一些灵力也被一股莫名的邪气禁锢，而无法随意动用，此处也无灵石补充。后来我用了几年时间才回到烨国京城，当然这是另一个故事，你若是想听，以后我自会说给你听。”

　　“那仙阵就没有可用之物？”

　　“都被毁了，就连供给仙阵运转的仙石也一并毁了。。”

　　“关于我呢？”

　　“你想知道？”

　　“难道这里面还有隐情吗，你说话可不应该是这般遮遮掩掩的。”

　　“仙界的那场大战，你身陨之后，我一直将你的元神收在一颗仙胎中孕育，来到这里的时候被广泓上人偷袭，我无意中将仙胎丢落，砸进了端木家的产房。仙胎碎裂，正巧那妇人正在正产，冥冥之中你便夺了人家孩子。所以，从本质上说，你与端木连山确实有血缘上的关系。”

　　月残如勾，星落来到窗前仰望，脸上不知何时泛起了淡淡的忧郁，口中喃喃：“星落……竟然是这样的星落……”

　　李书白来到星落身后，将她揽在怀中，俯首轻嗅着随风而起的发丝：“没有大机缘，只怕归期难定，若是常留此处，你总得什么打算才行，难道就想如此荒废了终生吗？”

　　“打算？”星落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笑着说道：“你若是想恢复修为，期待哪日功成，我便陪着你踏遍这天下河山，寻进天下的灵物；你若是不想忍受修行之苦，那我自然是赚尽天下的财富，好让你我一生衣食无忧，尽享荣华富贵。”

　　李书白笑道：“好大的口气呢。”

　　“好歹我也是毕业于世界名校双料博士，若不是家门不幸，哪会跟着你在各个世界里颠沛流离。否则，凭着我的才学，在哪里不能混的风生水起？倒是先生，你有什么打算？”

　　“我？那我要好好想想，是写书呢，还是每天在家中混吃等死……反正有你赚钱养我。”

　　“书白……”星落转身与李书白拥在一起，踮起脚，使劲仰着头在他下巴上轻轻一啄，柔声说道：“我若是夺了岑家的江山，让你来做皇帝如何？”

　　李书白听罢，摇头道：“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康健，银子能捆住人，但是却捆不住心。妄动刀兵，只会血流漂杵，你想要一个这样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