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逃离

　　“王公子，是你吗？”一个女声自窗外飘来，这次清晰了许多。

　　王玄策听了这声音熟悉，连忙起身下床来到了门前，隔着门缝小声问道：“可是胭脂姑娘？”

　　“王公子，真的是你！”门外的那女子不禁的叹气。

　　王玄策连忙开门将她请了进来，胭脂此时衣冠不整，发鬓凌乱，脸上毫无血色，目光空洞无神，那里还有原本精巧的摸样了。

　　“原来白天那窗下见到的女子真的是胭脂姑娘。”王玄策问道：“只是姑娘为何在此？”

　　“一言难尽啊。”胭脂将自己的遭遇说了，眼泪止不住的流着。

　　“我还以为那公子已将你赎了身，只想玩弄一番也就罢了，为何却这般待你？”

　　“命苦之人，不提也罢，倒是王公子为何也在此处？”

　　王玄策有将自己的来历也说了一遍，胭脂说到：“没想到你我遇到的竟然都是一人。那公子虽然言行举止端雅稳重，可行事作风却阴险狠辣，奴家也算是识人无数了，只觉得这公子绝不是好相与之人。”

　　胭脂撩起衣袖，将脸上泪痕擦净，又说道：“公子此时已是自由之身，倒是让奴家羡慕的很。”

　　“自由之身又如何，白日里我见了一个丫鬟，不想居然也是那个公子身边之人，谁想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人家手里。”

　　“王公子可想过离开此地？”

　　王玄策不由苦笑：“我现在已然无家可归，家中房子被一把火烧了精光，即便手中有着地契又有何用，身无分文，拿什么重振家业，还不如在这里混吃等死好了。”

　　胭脂说道：“小女子在京郊有一个姨娘，公子若是有心解救奴家，可先去奴家那姨娘家中暂居，待事情平静再做打算。”

　　“胭脂姑娘，你可知那公子背后势力何其庞大，京畿府衙与工部衙门均有关联，又逃得的到哪去？”

　　胭脂还要说些什么，突然吹熄了桌上油灯，来到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小心听着，确认外面无事，才转头对王玄策轻声说道：“我房中看着奴家的那姑娘经常起夜，若是发现我不在房中，难免一阵鸡飞狗跳，我这便回了，逃走之事晚间奴家若是有闲，再来找商讨，只是公子切莫外传，记得为我留门。”

　　胭脂说完，轻手打开房门，弓着身子，像一只夜猫一样，悄无声息的穿过月亮门，回到了自己房中。王玄策躺在床上脑中思量着胭脂的话，辗转难以入眠，不知不觉间，天已大亮。

　　原本为王玄策换药的那个丫头叫秀琪，昨天夜里来来回回上了十几趟茅房，已经拉的脱了力，到了早上起床之时，已经赖在床上起不得身了。

　　嫣儿本不想来，奈何那丫头死缠硬磨，也只能再次替她来到王玄策房中为他换药。

　　王玄策见了嫣儿脸上一惊，起身便要逃走，听嫣儿说道：“王公子若是想逃，我这就把我家阿妹找来。”

　　瑾儿早已在王玄策心中留下了阴影，也只好老实躺好，任凭嫣儿折腾自己的伤腿。

　　星家的丫鬟都跟着星落学习过外伤的处置，嫣儿自家的阿哥阿妹平日里舞刀弄棒弄伤自己，都是嫣儿处置，所以处置王玄策这样的伤口比那些丫头更加的熟练，王玄策还未觉得怎样，嫣儿便已经将伤口干净利落的处理完了。

　　“谢谢姑娘。”见嫣儿将换下的纱布药粉收拾，准备离去了，王玄策也知道这女子对自己并无恶意，连忙行礼道谢。

　　嫣儿说道：“伤口恢复的很好，再过几日结痂退了就没事了。”

　　“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在下受伤那日，有一个女子在工地那里对我的伤势先行处置了一番，不知嫣儿姑娘可识得？”

　　“工地上的姑娘？公子说的是小姐吧。”

　　“小姐？可是哪家的千金？”

　　“公子不知吗？当日……”话语还未出口，嫣儿猛的想起那日在十字街的时候，星落穿着男装，也许这人并未见过小姐的女装打扮，既然小姐仍未点破，应是还有其他用意，便改口说道：“当日工地上事物繁忙，缺少人手，公子在工地上见到的女子兴许是哪家匠户的女眷，来帮忙的吧。”

　　“姑娘说的也是，那女子穿着工部粗麻缝制的工装，姑娘可知道那是谁家的女眷？”

　　“我这几日都在府中做事，工地之事我并不知晓。”嫣儿说着，端起托盘欲走，王玄策又出言拦着，说道：“嫣儿姑娘要去哪里？”

　　嫣儿说道：“你以为我只照看你一人？内院之中还有一个病号需要本姑娘照看。”

　　“可是胭脂姑娘？”

　　嫣儿一愣：“公子与胭脂认识？”

　　“小生与胭脂姑娘确实是旧识，不过小生原本确实不知胭脂姑娘在此，之时昨天在院中散步之时，隔着院墙窥到了一眼。”王玄策解释了一番，又问道：“不知那胭脂姑娘出了何事？”

　　“受了些惊吓，现在神识不清，有时还会胡言乱语，若是她对公子说了或者做了什么，还要公子不要当真，莫要因小失大，误了自己的性命。”

　　王玄策在床上躺了一天，有时在想着胭脂夜里的话语，思绪纷乱之时，脑中却不知为何又想到了嫣儿俏丽模样，翻身看着房门，等着嫣儿后晌时分来给自己换药。可是直到了日落之后，也未见嫣儿露面。

　　“也许是那女子当做自己腿伤痊愈了，所以才懒得过来。”王玄策想着，心中不免一阵莫名的失落。

　　睡梦中，王玄策感到有人在推搡自己的肩膀，睁眼一看，一个紫衣姑娘，手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袱站在自己榻前。

　　“嫣儿姑娘？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那女子却说道：“你怎么认得嫣儿那女子的？”

　　听了声音，王玄策揉搓双眼，才看清面前的女子：“原来是胭脂姑娘，我还以为是那个为我换药的女子来了，你怎么穿着她的衣服。”

　　“今晚奴家一定要逃离此处，王公子可愿意与我一同逃走？”见王玄策不为所动，胭脂又说道：“想必王公子对那个嫣儿有些心动了吧。”

　　“没……”王玄策急忙摇头。

　　“公子可知我为何一定逃走？”胭脂说着，在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包着一把灰白色的药片，透着一股酸苦的气味。

　　“她们每天都给我吃这个，可我每次吃了都会昏睡一天，醒来之时便头疼欲裂，痛不欲生，若不是后来我将药片含在口中，等那女子离开再吐出来，恐怕此时奴家真的疯了。”

　　“他们为何如此对你？”胭脂声泪俱下，倒是让王玄策心中升起了一阵怜惜。

　　“奴家不知，只是每日被人像猪狗一样看着，日子过得真是生不如死。”

　　“姑娘如何能够逃远而不被这府中觉察？”

　　胭脂掏出丝帕，擦干脸上的泪水，轻声言道：“刚刚那女子又要喂我吃药，我趁她不注意，用花瓶打晕了她，又塞了几粒药片在她嘴里，用床幔丝带将她捆了结实，短时应该不会醒来。”

　　王玄策听了心中又是一悸，她说旁人行事狠辣，可这时的作为又是什么，此时王玄策倒是有些担心那个被打晕的姑娘了。

　　“这宅子墙院高深，护卫巡弋不断，胭脂姑娘有什么办法离开吗？”

　　胭脂说道：“你这屋子后院有一颗桃树，奴家看过，树梢距离墙边不过一尺，只是外面墙高，奴家不敢下落，请公子先行翻墙出去，在下面接着奴家，若是……若是奴家误事被人发现，公子直接逃了便可，不必等着奴家。”

　　“当真？”

　　胭脂重重的点头，既然有了定计，王玄策也不啰嗦，先将门闩落了，然后打开后窗来到后院，果然如胭脂所说，后院中栽着一颗桃树，一根粗枝已经长出了墙外。

　　王玄策顺着桃树攀上了墙头，发现墙外的巷子黝黑一片，也看不到院墙外面到底多高，可是已经答应了胭脂助她逃离，便硬着头皮将自己顺了下去。哪知这院墙内外有着几尺的落差，里面看着不过七尺，墙头离着外面的地面却有将近一丈的高度。王玄策腿脚乱蹬一气也未接触地面，手上一时又没了力气，指尖一松，整个人便四仰八叉的摔在了地上。

　　落地之时触及了腿伤，王玄策又不敢大声呼喊，只能咬牙强忍着，向墙头小声喊着：“胭脂姑娘，小生已然到了外面，你快出来吧。”

　　“有人翻墙逃了！”王玄策伸手等着从胭脂院墙上跃下，可院里却突然传来一道厉声，可听着声线分明就是胭脂的声音。

　　声音刚落，院中立时一阵纷乱，王玄策仰起头向墙上看去，几个黑影已经攀上了墙头，似乎正在向下张望，此时他也顾不得腿伤疼痛，随便找了个方向，撒腿便逃。

　　胭脂将身体卷曲在屋后角落的杂草之中，任凭家丁护卫在她身前往来游走，也是巍然不动，只待宅中人声渐息，胭脂才敢现身出来，在包裹中取出撕碎床幔制成的绳索，拴在伸出院墙的那根树丫上，慢慢顺着绳索的滑落在院墙之外，凭着星光辨别了一个方向，身形隐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