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分明是说给凌氏听的。
佟毓敏目不斜视,心里说不清是悲凉还是什么。
和杜允唐一道回了卧室,面对面在沙发上落座,毓敏拿过那本背了一大半的医书翻开继续看。
杜允唐大喇喇的叉着腿扶着沙发扶手,
杜允唐笑话看够了没有?
毓敏漫不经心的把书往前翻了一页,
佟毓敏没看到笑话,只看到悲剧。
杜允唐探身拿过毓敏手里的书,上面的字很好看,但一堆之乎者也的古文,夹杂着晦涩难懂的术语,接连翻了几页也只是半懂不懂。
佟毓敏见状也不拦着,只好整以暇看着杜允唐的动作,不置可否。
漫不经心的一页页翻过去,
杜允唐你的意思是说,从她们身上,你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佟毓敏的目光定在一个点上,
佟毓敏大嫂性格冲动强势,一向看不上翠琳姨娘的身份,却还是为了丈夫纳妾这件事开口求人。
佟毓敏西洋内衣价格不菲,大哥都不舍得给自己的发妻买,却为了讨好一个能给自己生孩子的姑娘下这样的血本。他讨好的不是姑娘,是孩子。
佟毓敏留住男人成了一种本事,母亲那么要强的人,却也只能靠自残身体博丈夫片刻关爱,在大家族的宅斗中,所有女人都是失败者。
随手将书丢在茶几上
杜允唐对呀,这个家就是个大酱缸,你们女人呢,就只能坐井观天,没有出路,到最后就只会相互折磨,然后变得丑陋不堪。
佟毓敏拿起茶几上的书,翻回她方才背的那一页
佟毓敏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改变的契机就不一样。我坐在井里往上看,看得除了天,也还有可能是星星和月亮。你说杜家是一个大酱缸,那同样深陷泥泞,你又怎么能比别人更干净?
杜允唐笑的十分嘚瑟
杜允唐因为我跟你不一样,我外面还有另一片天。你呢,就只能烂在这个酱缸里。
佟毓敏摇头轻笑,杜允唐脸色一变
杜允唐喂!你——
佟毓敏看着眼神里没有他以为的不屑和鄙夷,反而干净清澈的像一泓泠泠清泉。
佟毓敏你有自己的天地,站在外面看,觉得我们肮脏不堪,可那些深陷在这个大酱缸的女人,她们不争不抢,就没有别的出路了。
一时静默,两相无言。
佟毓敏低头看书,谈话就在书页翻动的声音中结束。
那天晚上,杜允唐坐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佟毓敏温润舒淡的眉眼,第一次对这张画皮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但她的话有歧义,不争不抢,就没有别的出路了。
她争了吗?
思绪纷乱,就忘了自己要问的问题,一个久居深闺的女人,哪里习得那样了得的医术。
佟毓敏拿到了顾济深的信,周霆琛的毒瘾已经戒的差不多了,不日就会前往另一个大陆,钱通州准备安排二老再见女儿一面,并告知了佟毓敏时间,让佟毓敏一起。
沈之沛依旧对杜家虎视眈眈,这个时候见面绝对不是什么好选择,于理不该见,于情不能不见。
何况钱通州这是通知她,不是询问她的意见,就是已经准备好了后路,抹平了所有的危险因素。
如果她没猜错,在她阿玛额娘和姐姐的耳朵里,这件事还是她费劲千辛万苦办到的。
她也不是不能这么做,但佟家跟百草堂没有利益关系,她可以麻烦自己的师兄,却不能为了一己私欲麻烦带累同门。
钱通州这就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告诉她,我们是一家人。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过如此。
佟毓敏还是偷偷去看了一眼,却没能陪着阿玛额娘多待。
一来政局风云变幻,孙帝象倡导民主,但他手底下的组织却已经开始腐败,他们得跟他划清界限了。
二来她现在是杜家的儿媳妇,即便救命之恩在上,凌宝珠依旧不愿意她不跟自己儿子卿卿我我,只是手段温和了很多。
从凌氏生病起,杜允唐就收敛了自己的嚣张气焰,每天晚出早归,也不作妖也不闹事,即便两人各自盘踞在大床的一边还要恪守男女大防,也没再表示什么不满。
于是就造成了以下的局面
毓敏和杜允唐一个人拿着笔坐在床边对着床头柜盯着医术眉头紧锁,一个人侧躺在床的另一边,手里拿着报纸,视线却时不时往佟毓敏身上溜。
看着看着,捧着报纸若无其事的一滚,两人间的距离瞬间缩小,不过半尺。
仔细闻,还能感觉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
于是愈发得寸进尺起来,一点点的往毓敏身边挪,一点点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
腿伸出去,床沿抵着后膝,脚一抖一抖的。
他只脱了西装外套,浅蓝色的衬衫外面罩着一件深蓝的马甲,佟敏穿着一身白底绣浅蓝色花纹的旗袍,乍一看郎才女貌,俨然一对璧人。
一个人光明正大的走到两人房门外,打开墙壁上的暗门,伸手拉下的电闸开关。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屋子里瞬间暗下来,毓敏眨眨眼,定睛去看书上一团一团整齐排列着的黑影,才意识到灯熄了。
停电了。
佟毓敏怎么停电了……
她一动,杜允唐腾一下缩回了半尺,掩饰性的翻翻手里的报纸,才想起来停电了,又想起来这人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瞬间理直气壮起来,往床下蹭了一点。
佟毓敏不察,站起来就要走,冷不防绊到他落在地上的脚,不由惊呼一声就要摔倒。
杜允唐下意识去拉她的手,但他本来就半边身子悬空着去够人,被佟毓敏一带,人就压在了她身上。
四目相对,一点微妙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滋生。
杜允唐身上带着点阳光和肥皂的香气,淡淡的,干干净净的,很温暖。
掌下的手腕柔软细腻,不由自主的摩挲了下,情不自禁的往下压了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