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照不宣

灯忽然被打开，光亮的刺目，佟毓敏下意识闭上眼，门从外面被推开

素兮不知道谁把电闸拉了——

就见杜允唐把自家小姐压在地上，两片蓝色交叠在一起，暧昧简直要凝成实质。

素兮修好了修好了。

说着，带着混杂着甜蜜、促狭、欣慰的复杂笑容，同手同脚但动作迅速的走了。

佟毓敏麻利的翻身爬起来，背对着杜允唐轻咳一声

佟毓敏你不是说晚上股市那边还有事，再不过去就晚了。

杜允唐自下而上看着她的背影，喉头紧了紧，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动作敏捷的翻起来，薅过一旁的外套搭在臂弯

杜允唐走了……早点睡。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对这个“仇人”，有些过分关心了。

他走了，毓敏反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不是没有过喜欢的人，自然知道这样的心思意味着什么。

杜允唐的性格算不上多吸引她，脸还是有点英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名义上的夫妻，要说心里半点没有别的心思鬼都不会相信。

但杜允唐不行。

如果说他们两个人之间解决了这个有关于青萍的误会，或许她可以往前走这一步，但没有。

杜允唐的底线不可预测，如果他起了从这里报复她的心思……

越想心里头越不是滋味，思量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给黎榛写一封信，又觉得不太合适。

眼见着书是背不下去了，她也不是硬钻牛角尖的性子，

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也就没有叫素兮，披了衣服一个人出了房门。

杜家的园林也是欧式风格，白天看风情异趣，晚上更深露重月色深晦，瞧着有些阴森森的。

但佟毓敏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她自小跟着钱通州上山下海，免不了昼伏夜出，紧紧身上的外套，随意选了一条路走。

她小时候有点记不得路，后来钱通州有意板着她，渐渐地，一条路走过一遍就不会忘记。

挑了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两边的柳树二人合抱粗细，古拙大气，地上的花却是精心侍弄过的。

沿着小路走是一扇拱门，很矮，毓敏不想回去看书，也不想见杜允唐，于是弯腰钻了进去。

钱通州有个朋友是江南有名的匠人，父亲是慈禧太后修建圆明园的工匠，他脾气极怪，平生只认两样东西，一是钱，二是眼缘。

钱通州同他一见如故，得了飞花小筑之后，他还特意千里迢迢的赶来替钱通州规划了院子的布局，只叫钱通州包他食宿，报酬分文未取。

佟毓敏怀疑，如果他开口要了报酬，自己师父也不会用他。

是不是不得而知，佟毓敏沿着小路一路走，渐渐看到了一大片湖水。

柳枝在风中轻轻摇荡，一些浸在水里，画出一圈圈的涟漪。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玻璃花房，典型的西方拱顶结构，带着西式的奢华。

花房外一丛一丛种着花，红红黄黄的开得好不热闹。

花房的门是锁着的，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花房里的架子上摆着一排一排名贵的郁金香，热烈的红和温柔的黄堆在一起，即便夜色朦胧看不真切，也能感觉到那种花团锦簇的热烈。

花架边放着一个凳子还是架子，上面架着一把琴。

是大提琴。

很多时候，很多人和事情并不那么重要，但一旦一些人和一些事缠在一起，也就真的不重要了。

回去的时候遇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素兮和股票。

她本来以为素兮看见她和杜允唐那么亲密的一幕不会找她，走的时候也就没跟素兮说一声，到累得素兮找过来了。

素兮见她真的在这里，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素兮小姐，我找遍了整个杜家都没找到你，幸亏你在这儿……好在我碰见了股票。

说着，才有心思打量起周围

素兮这里可真漂亮啊……

股票洋洋得意起来

股票那当然，这可是二少爷花大价钱修建的呢。

说着，比了个数。

素兮咋舌

素兮这姑爷可真是个败家子儿，花这么多钱盖这么好个东西扔在这儿就不管啦？

股票面色微变

股票哎呦素兮大姐，你不能这么说我们家少爷的呀，其实我们家少爷，其实他、他挺好的。

素兮小脸儿一板

素兮闭嘴，不许为你们家恶魔少爷辩护！

想着，又问

素兮股票，这里边都有什么呀？

股票这里边有我们家少爷的梦想，他想和喜欢的女人在这里一起赏花，数星星。

说完发觉不对，忙改口

股票我是说，他想跟少奶奶您一起赏花，数星星。

素兮下巴一抬

素兮是吗，他那个时候认识我们家小姐吗？

股票尴尬起来，支吾着不知道说些什么，推了推眼镜想缓解气氛，对上佟毓敏那双温和通达，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平日里撒谎撂屁的技能一点儿都发挥不出来，只能一声声尬笑。

毓敏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而笑开了

佟毓敏我当然知道，你们二少爷想要一起赏花数星星的人是青萍小姐，我不会生气的，你放心吧。

说着，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佟毓敏更深露重的，快走吧。

杜允唐的审美跟她截然相反，表达喜欢的方式也大不相同。

他的喜欢炽热，单纯，不懂讨好，只一味的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幼稚却纯粹，那样的一往无前。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之间心照不宣，只要杜允唐在凌氏面前替她求情，他在外面如何鬼混佟毓敏都绝不会说半句闲话。

这是他费劲了心思争取来的，可真的有了这样的默契，他心里反倒不是滋味起来。

带着酒气的烧灼热胀感在体内流窜，心里的烦躁随着酒意上涌渐渐朦胧了视线。

眼前的灯红酒绿和耳边的靡靡之音恍惚着扭曲旋转，时断时续。

绿袖子在耳边回响，亨利八世眺望蓝天，重重宫墙，山水万重，思念日复一日，斯人如梦，芳踪难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