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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聲機》【贰】

留聲機

第一人称视角 军官夫人回忆录

我还记得老北平的秋天,那时香山的枫叶也和现在一样红,长街柳巷的树叶都美成了画。

我与先生便是在北平相识的。

犹记得婚礼那天,漫天飞雪,冷得人直哆嗦,我的手冻得通红,就连带着白蕾丝手套都盖不住那从血液里泛出来的红色。

家里住的房子是从前明清时期留下来的住宅,父亲原是在上海做织造生意的,后来因为家中祖母病重便将商社转到了北平,一方面是为了亲人在前好尽孝,另一方面是江浙战事紧张,父亲估摸着也待不长,便借此时机来了北平。

祖母逝世以后,这所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便只剩下我与父亲母亲居住,时常也会有亲友前来窜门,不过说的都是官面上的客套话,并不中听。

先生的父亲宋老爷子与我父亲年轻时一道儿下海从商,宋老爷子年长我父亲四岁,故此我父亲便亲切的称一声宋大哥,后来宋老爷子的夫人因病去世,只留下父子二人,我父亲着实同情宋老爷子,一拍案,为刚出生不足一月的我同已经六岁的宋家独子宋炀定下了娃娃亲。

而后宋老爷子带着自个儿夫人的骨灰和六岁的儿子去了老家襄阳,自此,父亲便与宋老爷子再未谋面,直至那年阳春三月。

宋老爷子随儿子宋炀迁居至北平,听闻我父亲商社的名号便找上门来,提起了儿时的婚约,我父亲随即只是一愣,毕竟年岁久远,而我又与北平京津码头的老板张自知走得近,父亲为此着实恼了几天。

鼓巷里的柳絮纷飞,惹得行人一顿好恼。我从邮局下了个早班回到家中,听闻父亲说起的这桩婚事,我当即便回绝了,只道:

“爹,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旧社会的老古板思想了,我若要嫁人,一定得嫁与自己爱好相投,兴趣相仿,心意相知之人,这娃娃亲可使不得,我不同意!”

父亲抬手刮着下巴上的络腮胡子,眉头微皱,一副便秘的模样,半晌开口道:

“哎哟,这可难为死你爹了,这定了亲是事实,可如今世道不同了,爹当然希望我的宝贝女儿嫁个好人家,比如京津码头的张老板,这也是桩好亲事,可怎么都没想到这宋老头还真给找上门来了,你说这让爹如何是好啊!”

我放下手中捣鼓着的玫瑰花,道:

“那我可不管!定亲的是爹您,又不是我,要嫁您嫁,我可不要!还有啊,我与那京津码头的张自知只是朋友,您可别逮着鸡头说是凤凰的,误会我二人的关系。”

父亲端起桌上的茶水一口饮尽,面色不知所谓,只见窃笑几声,道:

“你这傻丫头!你对人家没那心思,人家张自知可不是这么想的,你打到北平上学起,见过哪家男子对你又是嘘寒问暖天阴送伞,又是时常接你吃饭送花的?不就只有张自知一人嘛,所以啊,你这丫头给我长点儿心吧!”

被父亲这么一说,我看着桌上的红玫瑰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憋了半天只道:

“哼~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的,况且还是陈年烂谷子的旧事儿,爹啊,您就自个儿恼吧,女儿告退!”

躲过父亲在身后的唠唠叨叨,我独自出了门,因为走得匆忙未带伞,鼓巷的柳絮还是那么恼人。

我走在巷子里不禁打了几个喷嚏,顿时便后悔跑出来了,可转头回去又得面对爹的口头唠叨,想想还是作罢了。

我低着身子捂着口鼻正打算小跑离开巷子,这时便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身体,一个踉跄身子往后倒在了地上,待我正准备娇嗔怒骂,只见男子的伞遮住了我头顶飘下来的柳絮,伸手准备扶我起来,这时我才看清这人的长相,皮肤有些黝黑,不过五官倒是俊逸硬朗,是个英俊的男人。

这男人便是宋炀,我传闻中的未婚夫,正统的南京军校毕业尖子生,上过江浙战场,打过辽东战役,二十八岁已是国民党陆军军部的参事,军衔至上校。

怎么都没想到,我会因为那一面之缘而记得他许久,一直到他同宋老爷子带着聘礼上门求娶我,那时我才反应过来,我自个儿口口声声说不嫁的男人,却还是在他与我同坐凉亭,目光真挚的问我愿不愿意的时候点头答应了。

婚礼在冬月,天气着实冻人。

婚礼的前夕,家里乱糟糟的,管家指挥着佣人们布置门庭,人来人往,门槛儿都快踏破了。

“那边儿那边儿,你们都给我麻利点儿,这花瓶放这儿,诶诶诶,那个果篮子放那儿,对对对,还有你,那大红帘子再挂得高一点儿,还有啊!明儿都给我乐呵起来啊,谁要是耷拉着脸,瞧我不挨个儿收拾!”

我的婚服是一条白色婚纱带蕾丝花边儿的那种,这婚纱不好订,愣是等了大半个月才送到我的府上,佣人将礼服用架子架起来挂着,我摸着裙子,想想倒有些害羞了。

婚礼当天,大雪纷飞,整个北平被白雪覆盖,喘气儿的人呼出的全是白气。

婚礼当晚,我问他那日为何会到鼓巷里来,还偏偏遇上了从府里跑出来的我。

他掀起遮住我面容的白纱,满目温柔的告诉我。

“此前不知你是我未婚妻的时候便在邮局见过你了,你那时正与别人谈论着什么笑得明媚,我便向处长问起你的名讳,再后来便是听父亲说起你,那日军部闲暇我便想着去府上看你,正巧就碰上了从府里出来的你,柳絮纷飞落下,佳人在前,我自是乱了分寸连府门都来不及进便走了。”

我们二人额头相抵,笑意里全是庆幸。

婚后,先生闲暇时总与我相伴到香山去看枫叶,我与他十指相扣,走得累了便席地而坐好不惬意。

乱世从来不许人自在,婚后未满两年,先生被调往桂黔战场,桂林已是岌岌可危,日军攻占桂黔一带,距桂林也就百余里,这是全国人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的战事情况,可偏偏是先生被派遣去支援作战,我为此恼了许久。

先生接到调令立即整军准备前往桂黔战场支援桂林,我为这事儿哭了许久,愣是要跟他前往桂黔战场作战,可皆被先生言辞拒绝了。

出发前夕,我把自己锁在房门里不愿与他说话。

先生站在门口,也不敲门也不踹门进来,我看着玻璃门窗上的影子,眼泪更止不住了。

只听先生说:

“华容,前线战事紧急耽误不得,我即刻便要带军出发,请你答应我,在北平好好儿的等我回来,替我照顾好父亲,我向你保证,一定尽快回来。可若是我没有回来,也请你不要太过伤心,待我头七过,可改嫁,对不住!”

先生的话里带着哽咽和隐忍,只见影子消失,我泪湿衣襟,急忙打开门,只见先生手持军帽,单膝跪在我的房门口,抬眼看我时眼眶里全是血丝和泪水。

我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眼眶里的泪水已经让视线模糊不清,先生起身,带上军帽,朝我原地敬礼,便转身下了楼。

我半晌回过神来冲下楼,跑到门外紧紧从身后抱住先生,那使尽了我全身力气的拥抱还是被先生在那一声声“对不住”中挣脱开。

他走了,毫不回头的走了。

先生才到桂黔战场不足四月,桂林城破,整个桂黔战火连天,先生勉强带着军队撑到秋月里,最后被困江岸,为掩护作战指挥长被炮弹击中,死无全尸。

我在北平收到先生的死讯时已做好了十足的心里准备,却没曾想他真的走了,连尸体都没能留给我。

父亲与公公张罗着给宋炀办丧事,我整日浑浑噩噩的,精神开始恍惚,再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父亲将我送去了上海养病。

我住在上海的别院里,先生同僚的战友们时常会到这座别院里看望我,我即使不乐得见他们,却还是顾着先生的一世英名招呼着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将痛心疾首的往事翻出来晾在太阳下,任由人们品评谈说。

而后,桂黔被收复,桂林也回到了国人的手里,日军战败向世界宣布投降。

彼时我三十三岁,那日暖阳映衬,秋叶落下。

我梳妆打扮,拿出先生结婚纪念日时送给我的一套裙子穿上,坐上火车去了桂林。

距桂林十余里的园林里住满了桂林保卫战牺牲的战士,我迈着步子走进园林,园林里种满了杏树和松树,树叶金黄,微风一吹便顺着风的轨迹落在地上,我捧着鲜花,走遍整座园林都没找到我丈夫宋炀的墓碑。

后来,我去问了园林的看守人,这才知道,这儿埋葬的是有尸首的战士,没有尸首的衣冠冢皆在靠近江岸山上的烈士陵园里。

我当即只是微笑的点头离开,找了一张马车送我上了山上的陵园,陵园很大,我自己一个一个的找了一圈,这才在半山腰处的一座石碑上看到了宋炀两个字。

石碑上仅有宋炀二字,没有任何亲属称谓,更没有官职军衔。

我将手中的鲜花放在石碑前,抚摸着冰冷的石碑,那憋屈了多年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他是英勇善战的国军战士,是保家卫国的民族英雄,可到最后却落得个死无全尸,乱葬孤坟的下场,我痛心这一切的不公,却又为他的民族大义精神所感动,先生在忠孝难全的时候,先择了忠于国家,这是他作为军人的信仰,而作为我的丈夫,他离别前声声隐忍的‘对不住’便是愧疚吧。

我与先生自相识到结婚再到生离与死别不过四年,这短短四年却足矣让我以他之名,冠我以姓,故而,我原名方华容,现名宋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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