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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聲機》【壹】

留聲機

第一人称视角 民国回忆录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秋日的早晨,正睡得香甜的我被一声惊雷吓醒,我起身走到窗边掀起白色帘子的一条缝,看着灰蒙蒙的天,想着怕是要下雨了,稍微梳洗施黛,拿上一把西洋式的黑伞,穿上先生送我的驼色大衣就匆匆忙忙出了门。

街上人来人往,小贩沿街吆喝着,刚出笼的包子热气腾腾,卖桂花糕的王婆瞧见我便笑眯了眼睛,朝着我挥手喊道:

“陆夫人,这一大早您是要上哪儿去呀?”。

我顿足片刻走到她的摊位前,道:

“阿婆,这么早便摆起摊子了,好不辛苦哟,正巧我也还没吃早点,您给我包上两盒,我一并带去军部。”

王婆发髻宾白,年复年的穿着哪几件儿老式的麻布衫,老伴儿走得早,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谁曾想这儿子好赌,输光了王婆一辈子的积蓄,欠债未还被赌庄的头子砍死了。

儿子死了,按照赌庄的规矩,债务一笔勾销,王婆无依无靠,为着生活便在这长春街卖起了桂花糕。

我与先生初到这时,瞧这桂花糕色泽均匀,老婆子又和蔼可亲,便贪嘴买了那么几次,自此便与这老婆子熟络起来,也成了这摊子的常客。

接过王婆手里的两盒桂花糕,我笑着说了声谢谢,急忙掏出包里的一块银元放在摊子上便匆匆离去。

沿着长春街一旁的廊道向北走,细小的水花砸在地上,下雨了,秋风吹过雨水飘进屋檐下,长街上的人奔跑着,手臂遮过头顶冒雨快步行走,我撑起伞,拐过两条巷子来到国民党陆军第十四师师部,门口卫兵肃穆立于两侧,见我走进便抬起手朝我敬了礼,我点头示意进了里边儿。

穿过拱门,途经训练场和饭堂,雨中的士兵站姿挺拔,毫不懈怠。

我走到师部的钟楼,收起雨伞,顺着楼梯来到四楼已有一些气喘吁吁,许是常年乘车和固守在家的缘故,只是今儿走了整条长春街和爬了楼梯竟然就觉得胸闷气短了,日后定要多出来走动走动才行。

师部的军官们都认识我,走廊上碰到皆会礼貌性的打声招呼,稍微话唠一点儿的便会上来问候几句,顺道儿请我上家去坐坐,我几乎都委婉拒绝了,毕竟那所谓的官太太的下午茶聚会,不过是另类的尔虞我诈罢了,笑面虎最是可怕,不去还好,去了反倒叫人心生不快了。

贴身随行在先生身边儿的是一个二十六七的俊俏少年,姓江,单名一个山字,十六岁参军,先生在辽东前线指挥作战时瞧他反应迅速,动作灵敏便把他收入麾下,带在身边也有十余年了,我初见他时黑黢黢的,如今从前线退下来倒是白了不少,听先生说已经在筹备婚事了,未婚妻是儿时订下娃娃亲的姑娘,白白胖胖的,特别有福相。

江山冲我笑笑,上前迎道:

“诶!嫂子,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外边儿下雨了,您若是感冒了,师长可不得心疼死啊。”

我笑了笑,回道:

“江副官,您这么油嘴滑舌的,陆师长知道吗!”

江山习惯性的挠了挠头,道:

“嫂子,这怎么能叫油嘴滑舌呢,我说这话那应该叫巧言巧语才是。”

我递过一盒桂花糕放到江山手里,道:

“行,就属你话最多了,拿去吃吧,用桂花糕好好堵堵你的嘴!”

我顺着木质廊道走去,到尽头倒数第二间,这便是我先生陆政绅的办公室了。

我抬手轻叩门上的玻璃,听闻“进来”便走进里屋,先生正襟危坐,看着手里的报纸,桌面整洁,少许文书放在一旁,只一杯茶水还冒着热气儿。

先生见来人是我,眼里的讶异转瞬即逝,面容随即变得柔和,这一笑眼角便有了皱纹,额头右上角的伤疤被发丝覆盖了大半,仅剩一点点边角露在外头,那是在辽东战场抗击日本人留下来的印记。

我同他坐在屋里,打开盒子里的桂花糕让他尝尝味道是否还和当年的一样。先生尝了口桂花糕点点头,道:

“嗯,还是老味道,夫人今儿怎得起这么早,秋雨多寒气,可别感冒了。”

我看着他头上黑白掺杂的头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情绪,生怕他瞧见我眼里的担忧似的,那抹愁容只是一瞬,我看着他笑了笑,道:

“今儿早上被雷声吓醒了,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待着怪叫人害怕的,想着便到这儿来瞧你了。”

陆政绅将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拍了拍,道:

“你瞧你,三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我日后要是不在了你可咋办啊。”

人到中年,最怕的事儿莫过于死别,听到这话我便来了气,道:

“陆政绅,你日后若是再说这死不死,在不在的鬼话,我就先死给你看,让你一大把年纪还丧偶,哭得你两眼昏花,让你下半辈子都一个人过去,看着别人成双成对的....”

我正在气头上说得起劲儿,陆政绅急忙赔礼道歉,抬手保证着以后再也不说这糊涂话,这才消了我的气。

虽不是真心与他闹脾气,却也是在听到他说死别之话一时无法接受,这才闹了通脾气。

我与先生是由父亲牵线认识的,那时我从燕北大学毕业回到老家江浙地区,陆政绅那年三十八岁,任江浙战区的参谋长,我父亲是当地的老财主,为抗战供给了不少的物资,这便与陆政绅结识。

都说军人从军打仗结婚晚,我对年龄这事儿倒也没在意,倒是陆政绅像个愣头青,愣是嫌弃我年龄太小百般推辞,我是家中的幼女,打小便被父亲娇宠着长大,性子难免有些娇气,这陆政绅说不愿娶我,我还不乐意嫁了。

我父亲是个精明的主,见陆政绅百般推辞又瞧我赌气不乐意嫁了,老谋深算的父亲一咬牙一跺脚给江浙军送了百十车粮食和五十多头黑猪,愣是让陆政绅的上级将军逼着他娶了我。

婚礼恰好是在秋月十八,我和陆政绅就着礼在老家办了婚礼,婚后第二年,辽东战事吃紧,陆政绅被紧急调往辽东指挥作战,我拜别父亲母亲随他一同去了辽东,火车颠簸,我已孕有三月,才到辽东就因身体极度不适失去了我跟陆政绅的第一个孩子。

我很心痛,可瞧着先生因战事而沧桑的面容,我安慰他,告诉他别怕,这孩子是为民族大义所牺牲的,我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

婚后第四年,也是在辽东战场的第二年,我跟陆政绅迎来了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儿,陆政绅给孩子取名为陆英豪,辽东的战事也接连告捷。

好景不长,我们的孩子两岁时因呼吸道感染,国内医疗技术有限,我是军官夫人被限制出境,只得由看护医生带去国外治疗,飞机在飞过辽东边界时被敌军击落,飞机上无人生还,我们的孩子没了。

自那之后我们便再也没有过一个孩子。

辽东战事结束,先生受命调往天津陆军第十四师师部担任师长,日子才算少有的平静下来。

到天津时,我三十岁,陆政绅四十八岁。

晚秋时分,我总喜欢挽着陆政绅的胳膊同他一块儿走在种满银杏树的公园里,我们来来回回的散步乐此不疲。

我总嫌弃他逐渐斑驳的面颊和宾白的头发,他总无奈又好脾气的听着我说完再迟迟点头肯定。

春暖时赏花看戏,夏炎时游湖赏荷,晚秋时观夕阳品酒,深冬时踏雪寻梅,这是我期盼和向往的生活,而能够陪我一起的人一定是陆政绅,也只能是他。

抗日战争结束后,随之而来的是国共内战以及国军内部的反动派党内厮杀。

好日子没过两年,陆政绅受命带着陆军第十四师迁徙到南京与主力军会和,我与其他官太太乘火车先一步前往南京。

陆政绅带领军队走陆路,途径山岭路段,党内反动派一席人早有埋伏。

先生为人正直,不与污秽苟且之辈同流合污,自此便与反动派一党形成了对立面。

这一次埋伏死伤惨重,先生击败反动派埋伏的同时胸口中枪,死在了回南京的路上。

我收到先生阵亡的消息是在到南京的一月之后,江山带着先生的绝笔书信找到了我。

听到这个消息的我是绝望的、是错愕的、是崩溃的。

这个爱了我大半辈子的男人死在了山沟路岭,死得那么不光彩,那么凄凉。

我一个人坐在南京一处别院的花园里,久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在麻木之余听到江副官说起先生的尸体已经埋入墓陵,葬礼在三日后举行,并让我节哀。

我哭也哭累了,打开信封,这是我的丈夫陆政绅出发南京的前一夜亲手所写的绝笔信,信上说:

爱妻雅清小姐:

这一路奔波前往南京,路途辛苦,望你多加珍重。

国内战事复杂,党内反动派多发诡事,我这一路定有不测,若我身死,望爱妻雅清莫哀。

我半生戎马征战,早已做好战死沙场独孤一生的准备,谁曾想命运怜悯,让我与爱妻雅清喜结连理,慰我余生。

你是我的妻子亦是我的爱人,我作为丈夫却没能让你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此为愧疚;戎马半生洗尽铅华却没能陪你倚看晨阳落日此为遗憾。

至此,惟愿爱妻雅清后生无恙,安康快乐!

夫—陆政绅亲笔

没能陪我到老这是他最大的遗憾,也是我最大的遗憾。

后来有人问我,如果这个新的世界真的制造出时光机,你想要回到过去还是未来?我笑了笑,告诉他:

“我只回到有陆政绅的时空。”

一纸婚书,两姓缔约,我的丈夫亦是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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