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夺殆尽

“不！不要！”

洛墨夜几乎是哑着嗓子喊出来，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突兀地响起，却听起来莫名的无助。洛墨夜梗着脖子望着洛璟琰，颇有种死扛到底的架势。

四年的训练，磨光了洛墨夜所有的棱角，万幸的是，洛墨夜的师父给他留下了最宝贵的一样东西——尊严。诚然，洛墨夜从骨子里就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可以接受洛璟琰所有无厘头的惩罚，却不能容忍别人践踏他的尊严。绝不。

洛墨夜惨白着脸，眸中渐渐浮上一层层水色，眼看着锦司卫离自己越来越近，洛墨夜下意识地向后挪动着身体，看着一脸淡漠的洛璟琰，喃喃地唤着：“父皇……父皇……”

救我……

人在被逼到绝境的情况下，总会做出一些不受大脑控制的事，所以在看到倒了一地的锦司卫以及脖颈上泛着寒光的针尾时，洛墨夜完全懵了，怔怔地放下手，有些不知所措……以及深深的后怕。

愣了半晌，洛墨夜才缓缓回过头看向洛璟琰，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没有想要杀了他们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洛璟琰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深邃的眼眸中孕育着阴褐色的冷光，右手指敲打着桌沿，在静谧的大殿中很是突兀。

愈是在这种情况下，洛墨夜愈是害怕，双眸中是显而易见的恐慌，死死地咬住毫无血色的下唇，双手下意识地攥紧衣角，狠狠地蹂躏着。

敲击声蓦地停下，顿了片刻，洛璟琰无喜无怒的声音传来：“出来。”显然，不是说给洛墨夜听的。

几乎在同一时刻，六个清一色的黑衣人整齐划一地跪在洛璟琰脚边，“参见主上。”

而后又转过身，改单膝为双膝，对着洛墨夜齐声道：“属下参见楼主。”

霎时，洛墨夜脸上如同铺了一层霜，白得渗人，不可置信地望向洛璟琰，明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结束，但是……父皇，你真要绝情至此吗？

洛墨夜像极了苏静的双眸如同一把利刃，似将洛璟琰的心脏隔开一个口，生生地疼。本该是光彩四射的宝石，此时却黯淡得不成样子，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你，不言不语，却传达了主人所有的感情。

洛璟琰压下心中的一份异样，对着下首六名黑衣人道：“你们动手。”

尽管影夜楼的影卫都要听命于楼主，然而洛璟琰作为主上，作为影夜楼的幕后创建者，所拥有的权利，自然比楼主要大的多。

看着六名影卫得命后一步步向自己走进，洛墨夜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滚！不要！不要碰我！”

说话间，指间已寒光乍现，然而这六名影卫自然不是区区锦司卫能比的，再加上洛墨夜几乎是在心神不宁的状态下出针的，杀几个锦司卫尚可，然而却近不了影卫分毫。

令洛璟琰没有想到的是，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洛墨夜已将一根银针抵在自己脖间，红着眼眶，死死地盯着洛璟琰，大有一种你敢扒我裤子我就死给你看的架势。

洛璟琰见状，蓦地站起身，似要说什么，过了几秒却又平静地坐下，朝洛墨夜身后微微一颔首。

洛墨夜尚未反应过来洛璟琰颔首是什么意思，身后已经被人点了穴，动弹不了分毫，指间的银针被轻而易举的拿下，然后……被按趴在凳子上。

在被压到刑凳上的那一刻，洛墨夜有一瞬间的窒息，继而猛的扬起头，神色平静地看着洛璟琰，只是双眸中藏着的异样，让洛璟琰有些莫名的不安。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一缕殷红的血迹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映着苍白的脸，着实恐怖。

洛璟琰瞬间了然，瞳孔猛的放大，没想到洛墨夜竟倔强到这种地步，竟然……咬舌自尽？！

嘴角的鲜血眼看越流越多，身后的影卫见状，权衡后下手卸掉洛墨夜的下巴，接着往其嘴里塞入两粒药丸。一时间不敢再动手，生怕楼主又再做些什么大胆的事。

见洛墨夜无碍，洛璟琰松一口气，颇有些无奈道：“洛墨夜，你不要逼朕把你丢出去打。”

此言一出，洛墨夜立马没了动静，双瞳一点点黯淡下去，咬着下唇，静静地将头埋在臂弯里，不再挣扎。

当影卫的手搭到洛墨夜腰间的那一刻，泪水终于决堤而出，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洛墨夜张口咬住了手臂，将呜咽卡在喉间，竭力维持着他最后一点的尊严。

毫不留情地，最后一道防线也崩塌。身后一阵凉风吹过，洛墨夜绝望地闭上了眼，仿佛这样便可以屏蔽一切。

“啪——”刑杖扬起，夹着风砸在他的身后。

“嗯……”许是心里因素，洛墨夜抗刑的能力下降许多，只一杖，便闷哼出声，身后一阵火辣辣的疼，小臂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牙印。洛墨夜十指攥紧凳沿，企图借此来转移一点点疼痛。

影卫见状，以为下手力道过猛，第二杖下去时，暗暗减弱了三分力，洛璟琰察觉到明显的放水，也没有出言阻止，只是摆手以示继续。

尽管手下减了力，但没有洛璟琰的喊停，影卫只能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洛墨夜的身后。几十杖下去，身后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溢出的鲜血滴滴答答地砸到地上。

细碎的闷哼声不断从牙缝溢出，小臂上被咬出一个又一个鲜红的血印，白皙的指间已被磨出了血珠。冷汗渐渐刷掉半边脸上的血迹，被浸湿的发丝一缕一缕贴到额上。双眸无力地半阖着，就连纤长的睫毛也被冷汗打湿，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般。

到最后，洛墨夜已无力扣紧凳沿，手臂慢慢滑落下去，闷哼声变为几不可闻的低喃声，离洛墨夜近的影卫侧耳细听，竟是一声声的“父皇……我怕……救我……”

影卫呼吸一窒，抬头却见一脸云淡风轻的洛璟琰，再低头时，洛墨夜连低喃声都没有了，整个人静静地趴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影卫大惊，忙去探墨夜的鼻息，抬头向洛璟琰汇报，“主上，楼主……晕过去了。”

洛璟琰静静地看了洛墨夜许久，才恍然回神，一时间眸中闪过万般情绪，轻咳一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六名影卫齐齐行一礼，眨眼间又消失于大殿中。

洛璟琰起身端了一杯温茶，缓缓行至洛墨夜身前，抬手尽数将茶泼到洛墨夜脸上，洛墨夜呛咳几声，悠悠睁开双眸，入眼却是一片明黄，猛然间才发现自己还在刑凳上，刚想挣扎，却不料一翻身摔下刑凳，狠狠地砸到地上。

“呃……”伤处被死死地压在身下，痛呼声不禁自唇边溢出。

洛璟琰走到洛墨夜身前，蹲下身，伸手解开洛墨夜的穴道，又接上下颚，才捏起洛墨夜的下巴，逼他抬起头。

洛璟琰定定地盯着洛墨夜毫无焦距的双眸，一字一句道：“洛墨夜，你给朕记住了，今日这顿罚，不为别的，只为你今日所做之事，所说之话，愧对于你身上穿的太子朝服，你可记清楚了？”

洛墨夜眼神虚无缥缈地转着，半晌才无力地点点头。

洛璟琰手下用力，厉声道：“说话！”

下颚一阵生疼，洛墨夜缓了口气，吃力道：“儿臣……记清楚了……”

言罢，整个人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看着洛墨夜无力地倒在血泊中，洛璟琰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情愫，良久，终是将洛墨夜横抱而起，却怔在原地，他从不知道，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竟可以瘦弱到这种地步。

许是碰到伤处，昏迷中的洛墨夜依然轻蹙着眉头，额间已经干涸的血迹很是扎眼，刺痛了洛璟琰的眼睛。

“来人，宣太医。”

抛下一句话，洛璟琰抱着洛墨夜慢慢走入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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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郁宫。

淡金色的灯光倾洒而下，将简郁宫照得一片朦胧，宫中略显简陋的摆设透着些许萧瑟。

侧耳细听，内室似乎传来丝丝依稀可辨的女子争执声。

“父亲还要怎样？今日之事还闹得还不够大么？陛下已经起疑，此事并非太子所做，倘若父亲再添一把火，不怕引火上身么？他为何就如此容不下太子？”

师简语脸色难看，盯着眼前被左相派来传话的妇人，竭力压低声音道。

“这就不劳娘娘操心了，相爷自有分寸。”妇人虽口称“娘娘”，却无半点尊敬之意，冷硬道：“奴婢只是来传话的，您有什么疑问可以当面问相爷。”

“不！我不会做的！”师简语猛地摇首，精致的脸颊上染上一层惨白，倔强道：“成为父亲谋权的棋子，我认了；但是成为他杀人的工具，恕女儿做不到。”

妇人闻言眼中划过一丝不屑，道“娘娘莫要忘了，当初相爷是怎样把你一个低贱的婢女生的女儿扶坐上这娘娘宝座的。不过相爷说了，您不做也罢，相爷自有法子。但是以后的日子里，您必须和颖妃搞好关系。”

“司徒颖？她？！”

“没错。虽说二皇子不受陛下宠爱，但别小瞧了他的母妃，日后登基成帝也不是不可能。况且，太子和三皇子都是慕家的人，如今剩下的，也只有二皇子了。”

妇人似有些不耐，淡道：“奴婢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您自个儿掂量着办吧。”说罢，转身离去。

师简语缓缓跌坐在椅上，怔了半晌，才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忽见屏风后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

女孩安静地走到师简语身前，伸手搂住她的脖子，轻声道：“母妃不伤心，等月儿长大，一定让您过上好日子…”

师简语看着面前眉宇间透着些许成熟之气的女儿，再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死死将洛紫月搂在怀中，哽咽道：“月儿…母妃…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啊…”

师简语看着面前眉宇间透着些许成熟之气的女儿，再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死死将洛紫月搂在怀中，哽咽道：“月儿…母妃…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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