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说清了

”抱歉，我不知道你……”徐淞放在腿上的左手在桌子下暗暗用力，想要以此来控制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

埋藏了多年的心结，一朝脱口，赵明月自己都没想到，此刻，她竟然会这么冷静。没有流泪，没有哽咽，连声音也没有颤抖。

原来，她已经在渐渐的接受这一事实了，尽管，她十二万分的抗拒。

我本以为，我会耿耿于怀一辈子的。她这样想。

“月儿姐，你是不是想爸爸妈妈了？”祁冬安悄无声息的放下手中的碗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赵明月。

对于祁冬安来说，赵明月的父母，也就是他的姑姑和姑父。然而他却并没有机会去认识他们，只能从祁晏那看到一些保存得很好的老照片，在那些照片上寻找着一些蛛丝马迹，又或是从他口中听说只言片语。

听到祁冬安的话，赵明月嘴角微微一扬，抬手扒拉两下他脑门前有些凌乱的碎发，眼神温和而淡然。

“大人说话，你这个小朋友乖乖吃饭。”

祁冬安忽然拉住她正摸着他的手，那样子极其正式，“月儿姐，其实我也经常想妈妈，但是你知道，爸爸从来不许我提。”

赵明月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祁冬安这孩子，天生就比较敏感，显然，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记得前两年，祁晟还和她说起过，祁冬安不止一次的问过他到底是不是祁晏的亲儿子。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在面对他时，总是那么严肃的板着脸。

“不过，月儿姐，我也经常会梦到妈妈……梦里面，她可温柔了，和爸爸一点儿也不一样。”小孩子表情一向生动，这会儿，他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月儿姐，你也会梦到的是不是？”

被一个几岁的小孩安慰，赵明月觉得自己也真是够出息。祁冬安的话，情不自禁的让她心里荡起层层涟漪，她连连点头，表示对他的赞同。

赵明月带着祁冬安离开徐淞家的时候，徐淞还是如鲠在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来你这个律师当的，还需要继续磨炼。”赵明月莞尔一笑。

徐淞也想对她笑，可实在是笑不出。不仅如此，即使想露出点儿别的表情，也显得牵强不已。

赵明月回家没多久，祁晟就来接祁冬安了。

赵明月和他开着玩笑，说还以为他今天不会来接了。结果，他也说，是不打算来了，但是李华夏怕祁冬安太闹，打扰赵明月休息。

送走二人，赵明月又迎来自己的一人世界。她窝在窗前的懒人沙发上，眼睛看着窗外的天，夕阳西下的美景，总会让人忍不住去思考。

小时候的赵明月，虽说家里的生活条件一般，但也是一直被捧在手心里的，彼时，她身边有父母也有徐淞；而长大后的赵明月，走过半生，看过庭前花开花落，再蓦然回首，也不过只剩下她一人。

总有一种创伤，它给人带来的伤害是不可修复的，只能日积月累的，积攒成山海。以后若是有幸，山崩海啸，或许也可以冲淡那些沧桑的岁月。

有些话，说起来挺简单，听起来亦不困难。就像赵明月说过的那样，自己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不会一天到晚的怀念从前，也不会因此而怀念某一个人。

可实际上，她并不是不会怀念徐淞，恰恰相反，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她无比怀恋过那个勇敢而坚定的少年。只是，她对他的怀念永远的停留在了自己18岁那一年，之后戛然而止，再不忆起。

很早以前他们刚分开的时候，在那个到处充满朝气的校园里，相似的人有那么多，相同打扮的同学们更是比比皆是，但每一个，都不是你。

随着学业慢慢地加紧，他们会碰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更何况他们那时候关系闹得很僵，甚至可以说谁都不想多看谁一眼。所以，他们经常一天、两天……一个礼拜也偶遇不上一次，但偶尔的，她也会在食堂里、小卖部里，看到他的身影。那时候他个子就已经很高，在一众学生里时常显得格外惹眼。

看到过去，再看到眼前，就会发现，这一切都很可悲。他曾那么不费吹灰之力的吸引过她的目光，根本不需要说什么，她眼里就只能看到他一人。

可徐淞又何尝不是，少年心性高、心气高，心也强，把自己的自尊心看得比什么都重，哪里能容许别人来肆意践踏。

徐淞的绝望，是来自于那个假期，那个得知赵明月全家已经搬走的假期。徐淞的后悔，则要比绝望来得更早。

本来，他还想着，他们又没有多大的矛盾，只要和赵明月好好谈一谈，也许就会不一样了。可他没想到的事，不过是过了几个月，他就联系不到她了。

后来，他开始期盼，期盼能有朝一日，他们能再次重逢。

老天待他果然不薄，竟然在十余年后，听到了他的心声。他们终于再一次见面了。

只是这一次见面，眼前人的模样好像没怎么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徐淞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怎么去沟通，只想再走近一点。

他看到她穿的、住的，再到工作，都称得上体面，便满心以为，她这些年过得是风生水起。为此，他还在某一天夜里控诉着自己，觉得是自己不够争气，为什么她过得好好的，他却要在心里埋一把刀子，时不时地，还要捅自己一下。

如果他早知道这些年她是这样度过的，那他也不会……算了，千金难买早知道。

这天晚上，徐淞失眠了。

似乎不难预料，他一股脑的接收到了太多信息，一时间消化不来也是情理之中。

记忆最早穿回的，还是去年校庆，他看到她的那张蓝底照片。现在再回想起来，他才发觉自己当初就已经错过了很多细节。

好像那张照片上的她，比他最早的印象里，要瘦很多。脸上的表情也是平平，没有笑意，眼里也没什么光。

再就是上次回老家，她家里什么东西都没变，就只是蒙上了布，因为怕落灰。然后他奶奶问起她爸妈，她当时也是愣了下神，接着又随口回了一句。

但他，并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