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渝城

　　睡梦之中有一片火海，刘景淮走在火场之中，看着火舌攀附上身，却感不到任何的疼痛。他茫然无措，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落在火场里，他想找到，他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找过了，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他开始越来越心急，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他拼命的扒拉着，大火已经烧到了他的手上，他却丝毫不在意。他心里迫切的想要知道这堆大火下埋着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挂念。

　　“淮淮，淮淮，淮淮，你醒一醒，醒过来淮淮！”不知道是谁在叫自己，听声音好耳熟，是大伯的声音吗？他不是在渝城吗？刘景淮还在想，却被一股力量猛的拉回了一片白昼中。

　　窗外的阳光好刺眼啊，他好想让爸爸把窗帘拉过来一点，阳光太刺眼了，他还想睡觉，不想起来。他张着嘴，想要叫爸爸，却发现自己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有些着急了。他急切的想要说出话，可是越急，喉咙越痛，他挣扎了几下，只听见一阵咳嗽声在病房响起。

　　“咳咳咳”刘景淮猛的从病床上坐起来，用手掐着喉咙，剧烈的咳了起来。

　　一旁的刘强慌不迭的连忙给他轻轻拍着背。“别着急，别着急。”

　　刘景淮咳嗽一会儿才恢复了平静，他抬眼打量了一下病房，发现自己还在医院里。他转头看见自己的伯父，见他满脸疲惫，衬衣也穿得邹邹巴巴，全不见以往的干净利落。他将心底的酸涩压在了眼里，眼眶便红了起来。

　　是了，自己没有爸爸妈妈了。

　　他很想叫跟伯父打声招呼，想让他不要这么担心自己，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淮淮，你别急，医生说你被烟呛了嗓子，暂时先别说话，休息好了再吃点药就行了。”刘强看出了刘景淮眼中的急切，赶忙安抚着。

　　刘景淮看着伯父憔悴的样子，懂事的点了点头。他不愿在这个时候在为他增加多余的负担。

　　“好孩子，等你休息好了，就随伯父回渝城好不好？”刘强看着眼前这个故作坚强的刘景淮，心底止不住的怜惜。

　　刘景淮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跟自己的父亲很像，他也明白伯父的工作肯定不会让他一直在丰城耽搁的。他知道，失去双亲的他也不可能一个人在丰城的，他顺从的点了点头。

　　刘强看见刘景淮点了点头，有些意外，他记得昨天自己提议的时候他拼命拒绝自己摇头的样子，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转变就如此之大。他本来想着肯定要多花点时间安抚他的，却不想这么快刘景淮就接受。他知道这个孩子惯是个懂事的，却没有想到经此一难，他还是这般为人做想。

　　“好好好，那伯父先去安排。你先休息，等会让奶奶过来看看你。”刘强看刘景淮答应自己，便去安排弟弟，弟媳葬礼的事情。这边的事情还是要快些安排，也好带刘景淮早些回渝城，免得在这里触景生情。

　　葬礼是在刘景淮出院后的第三天举行的，到场的人都是刘峰，宋莲英的好友。刘景淮看着自己的外婆在葬礼上哭昏了过去，他抱着父母亲的相片，用手摩擦着相框。他没有像现在这样专注的看过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们都是医生，工作很忙，总是家里的阿姨照顾自己，发生大火的那天是自己考试第一名，自己好不容易求他们都必须在家陪自己玩耍，却没有想到发生了大火，让一家人自此天人永隔。

　　他望着自己熟悉不熟悉的叔叔阿姨，听着他们口中的“可惜了”“那么小的孩子以后还怎么办啊”“哎”，那一声声发出惋惜的声音，他们同情的眼神，话语，让自己无所适从。他紧握着双手，按压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彷徨和无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前父母在世时，常夸自己是他们的骄傲，可是他发现这个时候自己除了流泪，根本替他们做不了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母亲的骨灰盒被泥土掩埋，他站在一旁甚至连一声爸爸妈妈都喊不出来。很多人都给他他说没关系，让他不要伤心，可是没有爸爸妈妈了，再也没人会像他们那样疼爱自己了。

　　葬礼结束之后，他们回到宾馆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回渝城。刘强看着身旁沉默的少年，伸手拍了拍刘景淮的肩膀，揽着他坐在床边。

　　“淮淮，你学校的手续已经办好了，回渝城之后可以马上读书，不会耽搁你学习的。关于你父母亲留下来的存款我也全部帮你存在了这个存折上，密码是你的生日。”刘强说完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本存折，交到刘景淮手里。

　　刘景淮没有接过存折，他望着刘强摇了摇头。自己去伯父家肯定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这些钱理应也该给伯父。

　　刘强读懂了刘景淮的意思，他笑着拍了拍刘景淮的头。“真是个傻孩子，伯父难不成还养不起你吗？”

　　他将存折放进了刘景淮身旁的书包里，把书包拿起来自己背上。

　　“以后，我就是你爸爸，你伯母就是你妈妈，悠悠就是你亲姐姐。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你不用太过拘束了。淮淮，你人生的路还有很长，这只是人生的一个小转折，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的事情，你要学着去接受，然后释然。你现在还小，或许不知道伯父说的是什么，等你以后能独挡一面的时候，你就明白了。”刘强拉着刘景淮的手往房间外走去。

　　“我们去叫奶奶，然后一起回渝城。你伯母还在家里等我们回家呢。”

　　刘景淮跟随伯父，奶奶回到了自己每年都会去一次的渝城。可是这一次是常驻在渝城了，丰城这个地方终成了自己的回忆，自己与爸爸妈妈的回忆。

　　刘景淮一行人赶了一晚上的火车，终于在早上8点回到了渝城。何淑芬接到电话一早就去菜市场买菜，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出门的肖永兰。肖永兰热情的帮她把买的东西一道提回来。

　　“谢谢永兰妹子啊。进屋喝口水吧。”何淑芬接过肖永兰手中的菜，想将人请进屋喝水。

　　肖永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多大的事，念念还在家呢，我得回去了。”

　　苏念正在家里摆弄爸爸买的新盆栽，上面还有一些花骨朵，她想摘，又怕等会爸爸回来看到生气，只好伸着小胖手摸了几把，便满足的转身回到桌子旁边拿起妈妈早上留的包子。刚吃几口就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她知道是妈妈回来了，便从凳子上跑去门边给妈妈拿拖鞋。

　　肖永兰开门就看到女儿嘴巴里还吃着东西，手上拿着自己的拖鞋，好笑的一把抱起软乎乎的苏念。

　　“小馋猫，嘴里还吃着东西，怎么还要帮妈妈拿鞋，不干净的，下次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帮妈妈拿鞋了，知道吗？赶快去洗手。”肖永兰带着苏念把手洗干净，又转身去厨房忙活了。

　　苏念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让自己在吃东西的时候帮她拿鞋，心想，我用手拿的，又不是像小狗一样用嘴巴咬的，不理解大人的规矩总是这么多。

　　楼下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苏念听着心痒难耐，也想要下楼去玩。她从沙发上起身，抱着布娃娃来到厨房征询妈妈的同意。

　　“妈妈，我想出去玩。”孩子独有的小奶音，让人难以拒绝。

　　“那你可别走远了，就在楼下，等会我喊你的时候，可要上来啊。”肖永兰正在准备午饭，也没时间陪苏念玩，楼下都是街坊四邻，平常苏念也经常一个人在那里玩，肖永兰倒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楼下的孩子都是没有上学的小孩子，苏念与他们玩得挺熟的，很快就加入了进去。天真无邪的年纪，总是最容易获得满足，几个孩子追逐着玩闹，欢声笑语溢满了整个小区。

　　刘景淮随着伯父，奶奶一进大铁门，就听到孩子们的笑声，也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苏念眼睛尖，看到经常拿东西给自己吃的刘奶奶，跑着上前去问好。

　　“刘奶奶，你回来了啊。”她看着几日未见的奶奶，感觉到她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奶奶总是笑眯眯的摸自己的头发，可是这次看到她怎么觉得她有好多不一样了，眼里也看不见往常的笑意了。

　　“是念念啊，一个人在楼下玩啊。”刘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加之又没有休息好，面色憔悴，看到自己平时喜欢的苏念也提不起精神来逗她。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拉着刘景淮给她介绍。

　　“这是景淮哥哥，等你有空，来奶奶家找哥哥玩啊。”刘奶奶强撑着笑颜给苏念说着。

　　苏念看着一行三人都是一脸的疲惫，懂事的点点头说：“好的，刘奶奶。再见。哥哥再见，刘叔叔再见。”说完就转身回到了伙伴中继续玩耍。

　　刘景淮看着眼前这个肉呼呼的小女孩，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便随着伯父们一起上楼去了。

　　何淑芬早在家里准备好了一切，等着人都回来了，张罗着吃饭。

　　刘景淮嗓子伤了，说不了话，便对着何淑芬恭敬的弯腰，看得何淑芬热泪盈眶。她伸手抱住了刘景淮拍了拍背，心疼的说到。

　　“好孩子，好孩子。到家就好了。”刘景淮顺从的在何淑芬怀里靠。这是家人的关心，他得收下。

　　大家用过午饭，便去补觉。何淑芬将书房收拾出来给刘景淮做了卧室，虽然只有几天时间，可是也是下了功夫去准备的，丝毫不见敷衍。刘景淮望着屋子，原本不安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念有时间也会去找刘景淮，可是刘景淮根本没心情陪一个四岁的孩子玩闹，于是苏念一个人在旁边玩，他在旁边写作业，两人谁也不耽搁谁。刘奶奶的身体自从刘景淮爸妈过世之后，每况愈下，刘家很着急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心病还需心药医。

　　转眼间苏念也到了念书的年纪，她很高兴，因为幼儿园里有好多小朋友可以陪她玩耍，她也不用再待在家里，而是跟哥哥一样，可以背着书包，每天去学校，只是在也不能赖床了，让她有点小失落。

　　隔壁的那个哥哥，总是不说话，大人们都说他受伤了，说不了话，可是小区里的孩子们却笑他是个哑巴，苏念好生气。那个哥哥受伤不能说话已经很可怜了，为什么大家还要嘲笑他呢。苏念觉得那个哥哥好可怜，觉得自己应该对他好一些。然后小丫头把自己的零食存起来，准备拿给刘景淮。

　　刘景淮本来就是个性子冷的人，以前没出事的时候，也没有很多人愿意跟自己玩。可是自从来了渝城，他身边却跟着个雷打不动的小迷妹。他明明拉着张脸，小丫头跟他说话他不理，给他东西他也不要。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久了，她还是经常来找自己，拿着一堆零食，非要给自己。难道这个丫头看不出自己根本不想搭理她吗？也不想跟她玩吗？可是自己又说不了拒绝的话，写字她又不认识，他真的好焦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