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梅

　　这已经是刘景淮来渝城的第三年了，他习惯了渝城的天气，口味，还有复杂的交通。他努力的融入这个家中，但是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话。伯父带着他去了好多医院，检查都说他嗓子已经好了，是他自己不愿意说话。可能是因为父母的逝世去他打击太大，才让他心理上抗拒说话，建议伯父带他去看心理医生。被他拒绝了，他不想去看医生。他觉得自己不是不能说，只是自己不想说，既然身体没有问题，也没必要去花费。他的态度很强硬，伯父拗不过他，也只好作罢。

　　苏念还是雷打不动的来找自己，可是跟往常不太一样，往日她一来必定是叽叽喳喳与自己闲话一番，再一个人去角落玩玩具。可是今天，她一进来就坐在角落，拿着玩具也没见摆弄。

　　刘景淮好奇的望了她几眼，也没理他，自顾看着书。

　　屋内一片和谐。

　　苏念没有想过刘景淮会来关心自己，哥哥抢了她存的零食，还推了她一把，她很生气，可是自己也打不过。只好生闷气，

　　总归是7岁的孩子，没一会气消了，犯起困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刘奶奶从卧室出来，看到桌子上睡着的苏念，自己又抱不动她，只好拿了一件衣服盖在她身上。

　　这几年苏念只要一有时间就来自己家陪着景淮，虽然景淮没有跟她说过话，也没搭理过她，可是她也没有生气。刘奶奶觉得这个孩子很实诚，自己不过随口的一句话，却让这丫头记了那么久，也实在不容易。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刘景淮。这孩子看着是个好脾气，可是却最是执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心结。

　　“叩叩叩”屋外响起敲门声。

　　刘奶奶走过去打开门，发现是苏念的妈妈肖永兰正站在门外。

　　“刘姨，念念在你们家吗？”肖永兰刚回到家，发现家里只有儿子一个人，知道苏念经常来隔壁，就先来问一问。

　　“哦哦，在的，在的，这孩子在睡着了。”刘奶奶领着肖永兰进屋。

　　肖永兰看到女儿趴在桌子上睡着正香，又好气又好笑。

　　“这孩子，怎的还在这里睡着了，她刚刚跟她哥哥闹别扭跑出来，我猜她多半又来找景淮玩了。我跟她说过多少次了，让她少来打扰她景淮哥哥看书，她也听不进去话，愁人得很。”肖永兰知道隔壁有个不说话的男孩子， 也知道他父母皆过世了，心里也挺同情刘景淮小小年纪，遭遇大难，也没有拦着苏念来找他玩。可是这么多年了，这个孩子愣是不说一句话，周围邻居也颇多闲语，她心里也生出几分不舒服来。

　　“念念这孩子懂事得很，我也很喜欢她的。我还要谢谢她经常来陪景淮玩呢。景淮这性子太安静了，还是念念讨人喜欢。”刘奶奶听出了肖永兰的话外之意，可是整个小区只有苏念不介意刘景淮不说话的事，她也想让刘景淮跟同龄人多接触一下，不要将性子越养越冷。

　　“好好好，既然念念睡着了，我就先把她带回去了，等她醒了再找景淮玩。”肖永兰抱过桌上睡着的苏念往家里走去。

　　刘景淮坐在一旁安静的看书，他说不了话，自然也没同肖永兰打招呼。

　　刘奶奶无奈的看着他，也不好出言苛责，只好又回到卧室休息。

　　等所有人都离开，刘景淮望着门口心想，这丫头估计最近都不会来烦自己了。刚刚她妈妈明显不喜欢她来找自己，正好，自己也闲她碍事得很，这下终于清静了。

　　接下来几天，果真如刘景淮猜想的那一般，苏念没能来找自己。他很开心，觉得苏念的妈妈替他解决了一个麻烦。

　　此时苏念正在家中画画，她妈妈觉得她老是去找隔壁那个不说话的孩子玩，怕影响苏念，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见她平时喜欢画画，便给她买了一套彩笔，让苏念在家中画画。

　　可是接下去的一个月里，刘景淮都没能见到苏念了。他不知道怎么心里却升起了些许的不高兴。看吧，都是骗人的，说什么有时间来找自己玩，都是骗人的话罢了，还好自己没有相信。

　　刘奶奶见刘景淮整天除了读书之外都在房间里焖着，也怕刘景淮以后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便让他出去玩，见刘景淮摇摇头，只好骗他下楼去给自己买盐。

　　刘景淮接过奶奶手中的钱，不情不愿的往楼下走去。

　　楼下很多小孩子在打闹，大人在一旁有的下棋，有的唠嗑，很是热闹。刘景淮有些不适应，他快步往大门口的小卖部走去。

　　玩耍的孩子很多认识刘景淮，知道他不会说话，便起了作弄的心思。几个孩子拍着手掌说着新编的顺口溜，声音一个大过一个。

　　“小哑巴，不说话，没有爸爸和妈妈。只会点头哈哈哈”

　　孩子的声音很大，许多大人也听见了，可是没有人出来制止。有的人看着刘景淮走进来还都低着头窃窃私语。刘景淮用力捏着手中的盐巴。他努力克制自己，他不能给伯父还有奶奶惹事。他快步想要逃离大家的视线，想要摆脱那一声声的嘲笑。

　　“徐子焦，你说什么呢？你骂谁呢！”

　　刘景淮刚迈上楼梯，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他顿住了脚步，往后面望去。

　　看见苏念背着画画板，叉着腰用手指着领头唱歌的男孩子。小小的身板，还背着个画板，像电视机里的忍者神龟。

　　“苏念，你想干什么啊？关你什么事啊，我就唱了，你拿我怎么办。哼”徐子焦说完吐了吐舌头，转身又开始唱起来，对着苏念扭来扭去，挑衅十足。

　　苏念也算得上是小区的孩子王了，小区很多孩子都喜欢跟她玩，看到苏念生气，刚刚还跟徐子焦一起唱的那些人也不唱了。只剩徐子焦还在那里不厌其烦的唱着。

　　这下苏念是真生气了，她放下身后的画板，举着画板就朝徐子焦跑过去。这波操作，当时就把徐子焦吓楞神了，只呆呆站在那里，等到苏念的画板都打上身了，才大叫起来。周围的大人也慌了，连忙跑过去拉架。

　　刘景淮站在楼梯上目睹了事件发生的整个经过，他不知道平时软软糯糯的苏念，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替他出头，他觉得眼里有点涩涩的，嗓子好像被人用棉花堵住了，他有些难受。

　　大家都没有想到苏念的武力值有那么大，居然把徐子焦给打破头了。等苏家爸妈赶来时，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家女儿干的。如果说是苏念哥哥苏行衍干的，他们还能接受一些。后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将受伤的徐子焦送去医院，满园的热闹只剩一片狼藉。偌大的地上只剩刚刚的作案工具。

　　刘景淮走过去捡起苏念的画板，上面满是脚印，边框有一边已经被踩坏了，还有血迹。他想起刚刚苏念举着画板打徐子焦的样子，看到画板下方也沾了些血迹，不知道是苏念的还是徐子焦的，心里滑过对苏念的担忧。

　　好在被送到医院的徐子焦只是额头被擦伤了，不算很严重，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苏念站在病房门口用头抵着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病房里苏家爸妈对着徐家爸妈一直在说对不起，好在徐家爸妈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省油的灯，也没有过多苛责苏念。

　　苏家爸妈一看知道徐家爸妈是个讲道理，也放心叫苏念进病房来。

　　苏爸爸看到女儿在门口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也软了几分。“跟我进来，去给子焦道歉。”

　　苏念转过头，不情愿的说“我才不要道歉，本来就是徐子焦不对，我凭什么给他道歉。我不要。”

　　苏爸爸一看女儿还敢犟嘴，原本压在心里的气腾的一声就窜进了脑子里。他一把拽过苏念，狠狠打了苏念手心几巴掌。

　　苏念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爸爸打，顿时就给吓哭了。

　　病房里的几个人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往外边走去。

　　肖永兰看到丈夫冲着女儿发脾气，还动手打了苏念，心态就崩了。

　　她一把抱住苏念，低声哄着女儿。连忙问清苏玉桥为什么动手打苏念，等苏玉桥说完，肖永兰脸上也挂不住了。自己的女儿动手把人都打进医院了，女儿又死犟着不肯认错，等会要是徐子焦的爸妈在发难，那可就说不好怎么个赔偿法了。

　　“念念，妈妈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动手打徐子焦，可是动手就是不对。而且还把人家打进医院了，现在只是让你给人家认个错，你怎么都不肯，你去看看你把子焦那个头打得流那么多血，那得多疼啊。你怎么就不想想呢？”苏念是肖永兰带大的，自然知道自己女儿的软肋在哪。

　　苏念听着妈妈的话，再想想刚刚徐子焦满脸是血的样子，还以为徐子焦要不行，临死前就想听听自己的道歉。顶着眼泪，挂着鼻涕死命的点头。

　　“妈妈，是我不对，我去给徐子焦道歉。”苏念抽泣着拉着肖永兰的衣袖，那模样要多惨有多惨。

　　病床上的徐子焦也是心里颇不是滋味，自己也太弱了吧，怎么被一个女生打进医院了，这下肯定会被那群兄弟笑死的，以后还怎么混啊。怎么都不敢想以后的日子。

　　苏念看到病床上的徐子焦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心里的愧疚就更深了，她小跑过去，站在床边看着头上裹着纱布的徐子焦，行最后的注目礼。

　　“徐子焦，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苏念边哭边边说，也不知道徐子焦听清楚了没有。

　　这下徐子焦更不好了，他觉得苏念的道歉像在笑自己不经事，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女孩子，居然把自己打进了医院。他很生气，不想理人。

　　徐爸爸看到儿子颇为高傲的转过头，没有搭理人家小姑娘的道歉，在想一想他期中考试的成绩，气就不打一处来。没忍住，一巴掌打在了徐子焦的头上。本来这个动作是常做的，可是他忘了自己儿子本来伤的就是头，这一巴掌下去，刚刚包扎好的脑袋又开始冒血，吓得徐妈尖叫了起来。病房里立马就乱成了一锅粥。

　　苏念看到徐子焦的模样，觉得自己受的委屈也不算很委屈了。

　　苏家爸妈看到这个场面也是颇为震撼的，拉着苏念往后退出了病房。

　　很快医生就来处理好了，随带把徐家爸爸教育了一番，才从病房离去，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一家。

　　医生也很无奈的。

　　“时间也不早了，孩子也没什么大事。你们带着念念早些回家吧。”徐妈妈温柔的拍了拍苏念的背，没有多余的责怪，却让苏念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徐阿姨，对不起。”这一声道歉苏念倒是真心的。

　　“没事，没事，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不用放在心上。”徐妈妈如此善解人意，苏家爸妈也是感激得很，这种事情如果遇到其他人早就闹翻天了，想不到徐家爸妈竟然丝毫不追究。苏家爸妈也是十分佩服的。

　　“好好好，等孩子好些了，我们再带着念念去你家赔罪。今日实在是我们不对，而且大家也忙活了一天，我们也不打扰子焦休息了。”苏玉桥看到徐家爸妈的态度如此之好，心情也很不错，觉得这一家人也是值得继续交往的。

　　各自告别之后，徐家爸妈也回病房继续照顾徐子焦，苏玉桥也领着女儿往家里赶去。

　　刘景淮看着天色渐晚，却不见苏念一家回来。心底觉得十分不安，焦急的在屋内走来走去。

　　刘强觉得今天的刘景淮很不对劲，担心他遇上了事情解决不了。又见他不发一言，只好自己出声询问。

　　“淮淮，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刘强的突然出声，打住了刘景淮转圈的步伐。

　　他望着伯父关心的神情，他很想跟他说，可是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又怕自己的样子惹他担忧，便拿出本子写着“隔壁妹妹的画板在我这里，我在看她回家了没有。没有什么事情。”

　　他知道伯父很忙，那时候就奶奶在家，而且下午奶奶也没有出门，肯定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不想透露更多，怕让他们担心，只好简单的交代了两句。

　　可是刘强在看到刘景淮拿出本子写字的时候，心底忍不住的酸涩。他深刻的认识到，如果在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他以后都不会开口了。这样他以后可怎么办啊。

　　他也没去细看本子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而是很担心的拉着刘景淮，担心的说着：“淮淮，要不咱们还是去看看医生吧，难不成，你打算这辈子都不说话了吗？你这样不行的。”

　　刘景淮没有想到伯父会问出这个问题，他有些不知所措。

　　刘强看着刘景淮愣住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孩子，明天我们再去医院看一看，你这样子我实在不放心。以前医生说你是自己不想讲话，我知道你是心结难消。可是这样长久以往，你习惯不出声，怕是以后也说不出话了。”刘强的行动力跟他的名字很像，的确很强。只见他对着刘景淮说完，便开始给自己的朋友打电话，打听哪里有好点的心理医生，打算明早就带刘景淮去看看。

　　刘景淮看着完全偏离了话题的伯父，只好又去门口蹲守苏念。

　　苏念一路上把事情的起因经过也详细的说给父母听。苏爸妈听了之后，一阵后怕。看来自己这个女儿真是该好好管管了，这般强出头，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苏妈妈听到苏念是用画板打了徐子焦的头，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苏念，你那画板呢？”

　　妈妈一开口，苏念感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画板，画板当时情况太紧急，没能顾得上。”苏念话音刚落，拔腿就跑。

　　“你这败家孩子，找抽。”苏妈看到苏念一溜烟的跑了，也追了上去。留下原地一脸懵逼的苏爸在风中凌乱。

　　这好好的一个个怎么又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