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并不是真的忌惮一个前所未闻的情报贩子，只是忌惮那些在这个情报贩子手上买过情报，或许以后还打算在他这里买情报的人或者势力。
但也不是说这些存在本身对他有什么威胁，而是：如果他用威胁的手段来获取情报，而不是交易，那就坏了黑道上的规矩。虽然黑衣组织是一个国际组织，但它的本部还在日本，而日本的黑道文化是非常不可小觑的。如果真的在这里坏了规矩，那以后组织就别想在日本的情报网里混了，何况情报部门素来是组织的弱点。
而优秀的情报商总是会受到多方势力的监视和保护的，这也是安室透有恃无恐的原因，之前琴酒听到的上膛声，来自很多不同组织和势力的成员——其中也不乏一些庞然大物。
何况这次安室透态度不好，说起来也是琴酒有错在先：没有哪个情报商会对一个杀死自己情报员的人态度好，那根本是断他财路的仇人。
因此琴酒并没有过多的不满。
“佐佐木的事我很抱歉，”安室透关上通道的门，对着里面的人低声说，“把那个盗贼集团的情报给我吧。”
那人垂着头，苦笑：“我没有置疑您的意思，但是如果您不擅自更改计划事情就不会这样。”他握紧了口袋里的几张软盘，手心硌得疼，说出的话也有些哽咽，“您的行动，上面真的批准过了吗？”
“把东西给我，吉野。”安室透的声线平稳，但态度多了几分强硬，“之后我会联系上面安排你们撤离。”
叫吉野男人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昏暗的通道里看不清对面人的面容，只有一点金属冰冷的反光——就像对方的声音一样。
“好……”吉野慢慢地递过软盘，漏了一张。
“你在做什么？”安室透结果软盘，看也没看，仅凭手感就确认到不对了，“你这样，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公安？”
他并不感到愤怒，或者说失望，只是单纯地那么说而已。吉野才毕业2年不到，又刚刚死了前辈，做出点不冷静的反应是人之常情。他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平时对旁人甚至算得上宽容。
但是该说的话必须说，那是为了对方能够在未来活下去，也为了和他搭档的其他同事能活下去。
“不要让你的感情冲昏了头，”安室透严格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着，吉野总觉得像在他的脑子里撞了一次钟，“否则所有的牺牲将失去意义——包括佐佐木，你明白吗？”
“东西拿来了？”琴酒在听见脚步声靠近的时候迅速抬枪瞄准，反应快得像缜密的机器。
安室透还是那副不满意的样子，在枪口下闲适地举起双手以示配合：“在我这里，你打算怎么拿？”
“放下。”琴酒冷声道。
安室透轻笑一声，从口袋里取出软盘放在地上。
“别忘了你答应的报酬，”安室透指了指夹在软盘里的便签，“明码标价，我猜作为赫赫有名的组织，应该不会言而无信吧？”
组织永远言而无信，它讲信用的时候只是为不讲信用的那一天铺垫罢了。安室透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比如现在，安室透知道组织很快会打一大笔钱在他的公开账户上，也知道很快组织就会挖走自己这个“情报天才”，顺带挖走他的整个情报系统。
但是公安的情报小组怎么可能被组织就这么拿过去？
安室透勾起嘴角，在琴酒确定软盘没有做什么手脚后安然离去。
他没有再去之前的那条安全通道，而是七拐八拐地上了最近的街道，很快化作人们中的一员；绕过转角时戴上了外套的帽子，遮住霓虹灯下格外美丽的金发，穿行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之间。
虽然吉野应该已经撤走了，但是什么事都有个万一，他不能拿公安同事的安全开玩笑。
想到这，安室透的眼底暗了暗。
佐佐木的死其实在他意料之外。
这是当然的，没有人希望和自己一起工作了好几个月的同事就那么离去。
但是佐佐木死了。
佐佐木死了，因为安室透的擅自行动。吉野的质问是有理由的，安室透这一次的安排是没和上面通过气。
其实公安的意思是让他在这次事件里搅混水来获利，最好能让几方人马互相争斗，以此向黑衣组织展示他的价值，为此上面特意盯了小岛集团和它背后的势力很久。
但那样一来，时间会被拉得很长，少则好几周，多则好几月——安室透等不了那么久。而且那样很不符合朗姆的审美，这个急性子的人非常在意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利。
这次事件结束后自己会被公安调查吧。
“怎么回事……”安室透看了看和公安通讯用的手机，里面竟然没有任何新进的消息。
从他通知那边接应情报小组的人撤离到现在已经超过70分钟了。然而他到现在一点也没收到类似于〔成功撤离〕的消息，甚至连一条〔收到〕也没有。更别说没有来着上级的问责了。
安室透深深地皱起眉头，心里隐隐不安。周围是热闹的人群，可这种被正常世界说环绕的感觉还不如一条昏暗的通道给他的安全感强，再敏锐的人也无法在愈来愈嘈杂的街头发觉到暗中藏着的眼睛，他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盯着他。
现在离约定的时间不足30分钟，安室透抬头往目的地走去，路过灯下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一道金发的侧影。
完全联系不上……小林秩一焦急地看着毫无回音的几条简讯，少有地不安起来。
他知道安室透可能正在做什么重要的事，也不敢贸然打电话过去，甚至没有过多地看手机。
“但是你从刚才出去接了电话之后就一直不太对劲了。”宫野志保踩在椅子上，俯视她那总是站的笔直的年轻老师，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人在紧张焦虑的时候会觉得渴，你回来之后的十几分钟之内就喝了三次水……”她还下意识想说对方心神不宁，不过那只是女孩子的直觉罢了，毕竟小林秩一在讲课的时候一向专业认真，毫不分心。
如果不是小林秩一提前结束授课，让宫野志保自己复习一下的话，那么宫野志保还不会注意他之前一点细微的举动。
“别问。”小林秩一淡淡地回道。
他常有对自己的学生进行类似于这样的简短的要求，于是熟知对方在这方面的严厉的宫野志保识趣地闭嘴了。
她还觉得自己用对了医学常识来着。宫野志保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在小林秩一静得像潭水一样的眼神里乖巧地从椅子上下来，用纸巾擦干净脚印。
不得不承认那双鲜红的眼睛有时候很吓人，还是小女孩的宫野志保到底是有些怕。
小林秩一对于自己的威慑力一无所知，毕竟在他眼里服从师长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深呼吸了几下，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担忧。
如果只是普通的意外就好了，凭他对安室透能力的盲目信任，还不至于担心成这样，但是这次不一样——也不知道是因为安室透和自己接触过，还是单纯地因为安室透运气不好，这次出现在那边的有个和小林秩一一样的怪物：异能者。
但小林秩一是政府登记在案，受国家调遣的武器。而那个异能者——小林秩一想起电话里那边对那个异能者的描述，突然明白特务科为什么同意让他协助安室透，甚至默许他和安室透保持联系了——那个异能者根本是那个黑衣组织的成员！
威雀百无聊赖地坐在茶室外面的台阶上，玩着自己手里的方盒打火机。
夜晚的街头满是些无聊的人，说着些无聊的话。
他以前很讨厌这些。
“你可以为我做事，我会让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那位大人找到他的时候这样说，于是他信了。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不仅没有找到想要的，连原本拥有的东西也失去了……自由也好，爱情也罢……
可笑的说那会儿他心高气傲地觉得，凭一个都是普通人的小组织，能把自己这样强大的异能者怎么样呢？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威雀甩了甩头，把刘海往脑后摸了几把，露出额头，整个人精神了些。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只苍白的蜡烛来。
他把那蜡烛放在地上，倒了；又扶起来，又倒了；再扶起来，再倒……如此往复。
一个穿着红球鞋，短裤和小蓝西装的男孩走过来，背手看着他，很自信地说：“叔叔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吧？”
然后不等威雀惊愕，就倒豆子一般讲着他观察到的细节。
他很想和这个男孩儿聊一会儿，可能只是觉得有趣？但是小男孩还没说完，就被一个迎面跑来的女孩儿拉走了。
那女孩有着漂亮的黑直发，和温柔的眼睛，绯红的脸颊。
她礼貌地鞠躬，不怎么标准，然后说：“对不起呀叔叔，他就是这样的，总是给人添麻烦，您别生气！”
威雀想说他不生气，结果只说了没关系，就看着那女孩拽着男孩的胳膊要带对方走。
实在太危险了。
安室透瞳孔微缩，他首先认出了威雀：和上次比穿的很臃肿，不知道带来多少武器，也不知道是不是穿了防弹衣——大概率是穿了，从上次短暂的见面安室透就推断出这人其实胆子很小，对武器的依赖心很强；手里紧握着的是打火机，还有脚边的惨白的蜡烛……
蜡烛！
佐佐木的尸体旁边是半截未燃尽的蜡烛！
是他，这个被自己忽视了的人……
自己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一个能在组织获得代号，还能说琴酒是蠢货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无能的存在？（安室透只清晰地记得他靠近时从威雀的电话里传出的说琴酒的声音）
对于这次擅自变更计划的事，他从未如此自责过！
而后，他看向了那两个站在威雀面前，似乎对危险一无所知的孩子，慢慢地握紧了藏在外套下的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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