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你很好奇?”黑田兵卫的声音把降谷零拉了回来，“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降谷零做了一个“环顾四周”的动作，幽默地问：“有什么问题是可以在这儿问的吗？”
染井老头儿愣了一下，笑弯了眼睛。黑田兵卫见状轻咳一声，道：“你们到办公室来一下。”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降谷零的肩膀，落在了因为不放心发小而一直守在附近树下的诸伏景光身上。
“你也跟上。”他说。
小林秩一见这两人应声，便也乖乖地跟上了。
诸伏景光是很意外会突然叫到他的，但是既然长官都发话了，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
不过说是到了办公室再问，黑田兵卫其实也没有给降谷零问的机会。他直接了当地问小林秩一：“你会安排好一切的，对吧。”
得到小林秩一的承诺后，便对着还在懵圈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两人介绍说：“这位是小林秩一，家里有黑道背景，和那个组织也有些关系。你们卧底的假身份将由他来安排。”
“希望你们会相处愉快。”
染井老头儿就红着脸，并不愉快地坐在一旁，对着这两位干瞪眼——你别说，还真有气势。
诸伏景光本来就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小会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当然是听从安排。
但降谷零却是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珠子，走过去伸出了右手，亲切地说：“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小林君。以及，现在我们应该算是‘工作必要’关系吧？”
染井老头儿闻言鼻子一吸，大骂：“你小子倒是贼精！他的本职工作压根不是这个！”然后又扭着脖子去看黑田兵卫。
小林秩一没想到染井先生会这么生气，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了。他犹豫着伸出手，却被降谷零一把握住，抬头望去，便觉得这人好像温柔到了眼底。
“别这么紧张。”降谷零察觉到小林秩一的瑟缩之后反而放心下来，不再担心他身上有什么问题，也不去想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从某个时间回来，他的指腹摩挲着小孩儿的手背，试图引导对方放松下来。
“以后可能还会相处很长时间呢，”他意味深长地说，“小林……”
“您可以叫我的名字。”小林秩一突然很小声地说。他反握降谷零的手，递出了一张卡片。
一个月后，卧底秘密训练基地。
“怎么了，zero?”诸伏景光开门进来，就看见降谷零一边给种的芹菜浇水，一边笑的样子，“看起来心情很好？”
“嗯，小林来消息了。”降谷零没瞒着，“他在美国似乎过得不错。”
“假身份安排好了，我们两个之后的身份应该是互相不认识的。我做情报贩子，你是自由杀手。”他笑嘻嘻地抹了两把头发。
小林秩一安排的背景资料他看了——人设和特长都和波本蛮贴合的，而且刚好是他想要的切入点——实在让人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真难想象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居然就考上了哈佛法学院。”而且还能帮他们把假身份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诸伏景光想到这，摸了摸下巴——他最近在留胡子：“不过透到底是怎么认识那孩子的，我怎么感觉他什么都和你说。别说什么以前认识的孩子，我不信。我们两人可是从小一起长大，你认识我会不认识?”
“啊，这个……”降谷零苦笑，只好避重就轻，“那孩子的监护人的意思似乎是他在国外念书这期间会更安全些。而且他不是考上的哈佛，是十四岁被破格录取的……”
换句话说就是天才。
“感觉更厉害了。”诸伏景光认真地评价道。
安室透摇摇头，他总有些冲动，想要告诉诸伏景光自己重生的事。
不说别的，无论是考虑到降谷零对诸伏景光的重视和两人的熟悉程度，还是多一个人帮忙就多一分可能性，单说那种只自己一人在黑暗中挣扎，最后保留着那段记忆重来的孤独，就足以击碎一个人的坚强了。
在这个时间点，只有身为重生者的他是孤独一人。那种和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无数下意识的举动和夜夜的梦魇无不在提醒着他——
他不属于这里。
他多么希望这份孤独，这份经历，这些苦痛，能够有一个可以诉说的地方。
但是不行，他说不出。
“你们会死”这样的话，降谷零说不出。
那是自己的过去，但不是友人们的未来。
再说，降谷零自己对于过去的经验在这个一切刚刚开始的世界可能反而是一种误导，反正漫长孤独的卧底生涯让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行动。
所以说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
降谷零终于看清对方摸胡茬的动作后翻了个白眼：“松田那家伙说留胡子帅你还就真信了？”
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还是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谁知道前世的一切，是不是大梦一场?
“不管怎么说，要卧底看起来太无害了也不好吧？”诸伏景光对降谷零的心理路程似乎毫无知觉，他哂笑道，“这样看起来好歹会更‘像’一个坏人吧？”
不，其实卧底看起来无害也是一件好事，比如自己这样的，降谷零回忆着想。
不过说起来……还真是意外：小林秩一的家人都还在，他的抚养权为什么就落到了政府手里?
“其实他前短时间刚和家里吵架要断绝关系，”那次办公室谈话之后染井老头儿还单独找过他，“他见不得他祖父做的那些龌龊事。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为了你去和他祖父打交道……但是那老疯子却是疼孙子，这个你放心，倒是不会对你们的安全有什么恶劣影响……”
为什么他不是由自己的家人抚养?降谷零那会儿特别想问，但是忍住了。
但是小林秩一后来和老头儿讲道理说：“这件事的确我去办最好。我知道他们的确很爱我这个后辈，加上我只是学生，没有正式职位，我去办事就是出于我个人的名义，欠的人情。但是如果是您去办，就是以政府的名义出面，少说也要被那些人剖掉一层皮，对政府的名誉也不好。”
而且如果他自己亲自露面，家里人处于对自家孩子的保护也会对两个卧底更上心一些。这是小林秩一没有说的，又或许他自己也没想那么多。
但是上面明显是有备用方案的，降谷零想起了那天黑田兵卫的话和小林秩一的反应，心里很暖。不管怎么说，两人都在为卧底人员的安全考虑，尽管降谷零总觉得小林秩一对他的态度不像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崇拜对象那么简单。
不过现在人在美国，降谷零一个刚准备被派出去的公安卧底也不可能跑去调查一个明显被日本官方保护起来的天才少年。只能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弄明白了。
“但是 zero 你真的好厉害啊，”诸伏景光笑盈盈地拍了拍发小的肩膀，“教官都说 zero 学的很快，简直天生卧底的料。”
不管是体术、枪法、跟踪和反跟踪、演技和微表情控制还是其他的什么，降谷零的表现都近乎奇迹，从陌生到入门到登堂入室……速度快到让人乍舌，却又合理得让人毫无怀疑。能力均衡，绝对优秀但不并不顶尖。教官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让降谷零提前结束训练进入卧底，只是背景审核那边似乎还没有完全结束，训练和实践也毕竟是两码事，加上身份的伪造还没有完成——注定了这位教官只是想想而已。
不，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卧底，那些我早在上辈子就亲身实践过了。这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没说出口，降谷零几乎毫无破绽地接话说：“那景你可要加油啊，别到时候扔下我一个人。”
“什么呀，是zero不要扔下我才对，”诸伏景光揽过降谷零的的肩，“反正如果是zero的话，肯定没问题的吧？”
“那当然。”降谷零顺着诸伏景光的力道靠过去，自信道。有你在，我肯定没问题的，我肯定，能救下你们……
那么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
“接下来，得弄明白那场爆炸是怎么回事，对吧？”
“你自己想办法啦，”一个小小的声音委屈地应道，它艰难地从书里爬出来，捏了捏自己，把自己搓回了原型——一只淡紫色的小狐狸，“不许明着来，万一被那位发现你搁这儿给他制造bug了，咱都吃不了兜着走！”
“嗯。”小林秩一淡淡地应了一声，专注地看着电脑邮件页面——他刚刚给安室透发过信息——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听。
“听见没有！”
“嗯。”
这家伙多说一个字会死吗？小狐狸委屈地抱着自己的尾巴，看着对方点开另外的邮件，附件里是一套漫画，寄件人的邮箱看起来像什么乱码，但备注打了“塞”。
这太不可思议了，居然连这都答应了，狐狸瞪大了眼睛。
“所以最后他允许你交朋友啦？”实在想不明白的小狐狸于是很不高兴地戳人痛处。
小林秩一没什么反应。
没反应就是有反应，那就是没同意了，小狐狸点点头，心情好起来：“啊，那你为什么执着地这么帮他？你们连朋友都不是吧？”
“搞清楚一点，”小林秩一冷冷地把它拍回书页，“我是因为想帮他，所以才想成为他的朋友。不是因为是朋友才想帮他。”
“但是你能做什么？”狐狸认命地趴在书上，“你还有至少3年才能从这里毕业回国吧？”它嘀嘀咕咕地甩了甩毛绒绒的尾巴，蹭过对方的手腕，在看起来很贵的西服袖口留下几根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能看到书店里关于自己世界的漫画，也不知道阿塞为什么会默许……但是那个人可没有阿塞这么好说话。你要是做出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小林秩一皱眉，总算松开狐狸，细心地把袖口上的毛清理掉：“我知道规则。”意思是不用对方提醒。
狐狸抬头看他，心想这家伙哪里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儿，又冷又硬而且认死理。之前那个见了降谷零就会开心（尽管不明显）的家伙，一定是别人假扮的吧？
它觉得自己窥见了真相。
其实小林秩一本人也不知道他所遭遇的事背后的原因，但概括地来说，就是他这次假期回日本之后发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然后和家里吵了架，到往常经常去的书店看书时顺手拿了一本漫画算作消遣。之后的事……
“你怎么能看见它，我明明设定的是对这个世界的人不可见。”阿塞，一个自称创世神的家伙说，“你看见多少啦？”
差不多看了一半了，小林秩一想，不过他当时没意识到自己手里的漫画有什么特别的，只觉得对方神神秘秘的恐怕有什么臆想症。
“没有什么原因，就这样。”在众负责人的环绕下，黑田兵卫看着眼前的老人，表现得十分守礼，但是态度坚决，“我看过对他的心理分析，很明显他并不是一个会客套表演的人，那么他对降谷表现出来的尊敬和在意就是真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可以保证他对降谷零的卧底行动足够重视。
“您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完全交给他们小林家的人去办会省事很多，也有保障的多。小林秩一的忠诚性是您和他的培养老师们都担保过的，不用担心会有问题。
“我之前唯一担心的就是以小林秩一和他祖父的关系，他很难为这边的事直接出面。要知道我们并不是他的直属上司，甚至即使是您，说起来算他未来的上司，但更多的是监护人，对他的约束力几乎为零。
“我们当然可以在他本人同意的情况下借用他的名字，但是这样的话，那个老疯子没什么理由尽心尽力，毕竟我们这边什么情况他估计也猜的到。
“但是如果是小林秩一本人的意愿，以那个老疯子对唯一孙子的重视疼爱和这么多年的愧疚心和亏欠心理……”黑田兵卫提到“老疯子”的时候眼里划过几分厌恶和不屑，后面的话倒是接到平静，大多数人都沉默认可，但他的话不是说给这些人听的，此时他的劝说对象显然不打算让他说下去。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气！”染井野木听着，涨红了一张老脸，心里恨不得拿个烟灰缸砸过去，但此时甚至语气都并不怎么过激，甚至笑出声来，“你说的都对，所以我不是都表示赞成了吗？这全是符合规则、符合利益的事！我知道，这很合理，所以我愤怒，但不是因为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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