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祁靠近吉涚城，地势偏低，因被封祁山脉环绕，得此名。曾经本也算得颉昌一富庶之地，却因连闹两年水灾，竟将其根基直接掏空。朝廷先后派来的赈灾官员一个比一个敷衍，随便发放一些不带几粒米的菜粥，等水灾一停马上拍拍屁股就摆驾回了闫都。
事实上这封祁的水灾当真严重的不成样子吗？倒也不是，可是众官员交到御前的折子里那描写的场景竟是比大禹时期的洪水都厉了不知多少倍。
因为朝廷的不作为，不少青年人为了活命直接落草为寇，自封山王，将老弱病残留在村镇中，抢夺其他村落城镇资源。也有一部分人会想着孝道，不时带着“战利品”回去看望自己的亲属。有些寨子在扩大规模后，还允许寨员将亲人带上山，比朝廷多了不少人味。
封祁山下，城外龙威寨
“老大，我听说那狗皇帝在四处寻找道士和仙丹。”
被称作老大的男人正坐在大堂内最上位的椅子上擦拭着手里的钢刀，他在成为山大王之前是镇里铁匠家的儿子，因此常年打铁练就的肌肉使他孔武有力，硬朗的面孔，健硕的身材，喷薄而出的力量，无一不恰到好处。因着是家中次子，原名张二虎，后听来不够霸气威武，同时又觉着自己已为草寇何须受朝廷管制，特意变虎为龙，最终改名张龙威。
只见张龙威将钢刀放到一边，面色不虞。
“你这都打听的什么鬼东西？他娘的找不找道士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汇报的人挠了挠头，半天没说上话。
张龙威不太耐烦，将他挥至一旁，叫了坐在下面一脸若有所思的男人一声。
“顾昀，你说说你那边情况。”
被称作顾昀的人虽说穿的与旁人一样都是一身粗布，但未落半点灰尘，深褐色的常服干净的过分，周身的气派更是与这个破烂的寨子格格不入。
顾昀听见叫自己的名字，回过神，被如此突然地指名道姓虽说还是有些不适应，但这么长时间下来倒也有所习惯。
“元贞节虽在今年五月，但吉涚城等在内的边城若想前往闫都参加盛事，必须于正月初始便动身启程。”
顾昀说的认真，张龙威煞有介事的点头表示赞同，旁边的几个小弟看老大这副模样忍不住窃窃私语。
“顾二爷说话这么文邹邹的，老大真的听懂了吗？”
“你蠢啊，老大都点头了还能不懂？”
“额……”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突然两人头上一次性连着挨上一巴掌。
“给这嘁嘁喳喳说什么呢？”
“三娘。”
两人捂着后脑勺，搞不懂这苏三爷怎么从他们身后出来了。
身后被称作三娘的苏红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长把的勺子，她抱着胳膊看他们这样，忍不住拿勺子吓唬了下，看他们吓得后退，乐了。
“看你们那怂样，他俩在那说什么呢？”
“刚才好像在说什么元贞节吉涚城，是吧？”回答的人还有一些不确定，碰了碰旁边的人，看见对方连连点头马上转过去对着苏红一起点头。
“哎呀行了，你俩能知道个屁。”
说完白了一眼，拿着勺子走到还在交谈的两个人跟前，看到苏红走上前本还时而点下头的张龙威一下子换了一个动作，一举一动大开大合，同时开始眼神乱飞。
“哦哦，行，所以说就是，啧，那个……”
“届时吉涚城内的富商会路过封祁山。”
“啊对对对，到时候就干他个昏天黑地，劫富济贫。”
说完斜扫了下旁边一脸戏谑的苏红，见顾昀只顾着笑，马上咳咳两声。顾昀见状马上收起脸上的调笑，奉承到：
“对，还是老大英明。”
“可不英明，这么半天听懂话没啊？”
张龙威终于听见苏红说话，也不再身子冲着顾昀坐着，快速转过去，有些惊讶地叫了一句：“呀，苏娘子什么时候来的？”
自动屏蔽了苏红方才的嘲讽。
“劫富济贫来的。”
旁边的小弟都忍不住笑了，张龙威一个扫视，又将他们吓得缩回了脑袋。
“苏娘子难道……”
还没等他说完，苏红直接忽略他仿佛有虫子在脸上爬的表情，跟顾昀攀谈起来。
“吉涚城的话，听说你妹妹……”
“嗯，舍妹确实现在吉涚城，只是……”顾昀面露愁容，“自从军营中逃至此处，就再也不曾联系过。”
苏红见他愁容，想到自己被大水冲散的家人，一时多了些伤感。
“说不定这一次就能见到。”
“谢苏娘子，借你吉言。”
旁边某位大哥的怨念都要化成实质性的大刀，高高悬在顾昀头上，眼神更是扎人神经，惹得顾昀背后发凉。
“你瞪什么？”
苏娘子霸气的一句话仿佛什么咒符，顿时邪灵俱散，只是邪灵坐在上面的椅子上一脸委屈。
“下来，吃饭了。”面对那边还一脸凶煞，转过去马上春风宜人，“走了啊，吃饭去。”
“好的。”
顾昀见这样也不敢多说什么。
在封祁山众山寨想着吉涚城这块肥肉时，吉涚城内准备出发前往闫都的众人还什么也没有意识到，欢欢乐乐地准备行李，但也有知道这里山贼猖獗的，比如钟矞国。
钟府
“宋大人和仙人他们走到哪里了？”
距离宋旭和清绥两人启程已经过去四天，钟府内清净了不少，再加上当家主母的心情也不似之前那般阴郁，钟府上下一片祥和安宁。
“大概还有两日就到封祁。”
“据说封祁水灾严重，盗贼猖狂。”
钟管家想了一会儿，如实回道：
“是，听说很多青年在那里为非作歹，当地的官府都只是视而不见。”
钟矞国合上手里的账本，换了一本拿在手里，不过他没有马上打开，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的花瓶，缓缓开口。
“那你怎个不多提醒下宋旭大人呢？”
管家在一旁没有接话。
“万一山贼伤到大人，断了只手或者折了只腿……”
管家听到这心下已经了然。
“是老奴考虑不周。”
“山贼猖獗倒也不敢走官道，”说着打开手里的账本，悠悠地说：“只是大人着急回都，怕是会走小路。”
“老爷说的是。”
另一边被担心的宋旭二人正在一家路边的茶水铺子里休息，连续赶了四天的路，宋旭早已经心力交瘁。与来时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不同，马车颠簸在山路上时，他更是险些直接散架。武将粗糙的活法让他实在搞不懂那些喜欢坐马车的富家子弟是怎么想的，自然也想不到人家坐车是有软垫的。
若不是银子都交了，他定然打发了车夫自己骑马跟随。想到这宋旭就忍不住心里埋怨起钟家的管家，临走时一直跟他绕圈子，那边马上启程才告知他银两忘给了，若不是当时仙人问了句“怎么还没走”，他也不能先硬着头皮把银子叫上。
可哪想这马车就不是人坐的。
而另一辆清绥用了些法力护航，所以他的马车并不见颠簸，山路坑洼依旧如履平地。而且他的马车内软垫、熏香、吃食准备的齐全，清绥走出来时神清气爽和宋旭俨然两种状态。
“仙人请。”
宋旭即使疲惫不堪仍不忘虔诚地伺候清绥。
“此处简陋，仙人且先将就一下。”
清绥点点头，面上冷淡，看不出喜欢或者不喜。
宋旭见仙人这样，心底对他的崇拜更是拔高了一个度。他用袖子将仙人要坐的凳子仔仔细细地擦拭过一遍后才让仙人坐下，后掏出丝绢开始擦桌子。旁边的小二看的眼角抽搐，走上前的时却笑的灿烂，用腰间别着的抹布跟着擦过一遍桌子。
“二位爷。”
“上两壶茶。”
“得嘞，您且等好。”
小二把抹布收好，笑着走开。
茶水上来后，宋旭“仙人”的叫了两声，得到一句“聒噪”后便不再敢说话，只是不时偷偷瞄一眼仙人的神颜。
两位马车车夫坐在另外一桌，本正说着家常话，突然隔壁桌的人插了进来。三人本聊的还算融洽，不想不知哪句话说的不对，后来的那人右手向后一抄，随后长刀一甩，其中一个车夫的脑袋跟西瓜一样滚落在地，惊悚的眼睛睁得骇人。另一个见状连爬带滚想要逃离，结果一低头长刀直直地从后背扎进，然后又抽出。
清绥看着这一切依旧冷淡，宋旭见他不躲，也只好咬咬牙随手抄起一个长凳站在清绥身旁，作护卫状。茶水铺子里的人此时都躲到桌子下，大气都不敢喘。
那人用衣摆擦了擦刀上的血，接过身后同伴递过来的白布缠在刀把上，看着唯一站着的宋旭和一脸淡然的清绥。
仿佛在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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