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两种人,一种在某一领域具有天生天赋的人,在他们眼里,也许其他一无所长,但只要涉及这一领域稍稍付出些精力,便可轻松登顶成为一代传奇;另一种是以为自己在某一领域具有天生天赋的人,在他们眼里,自己生来是智慧过人,他们同样是只付出一点点精力,但这却成为他们没有成功的借口。
清绥一向自诩为百年难遇的天才,但百年来的处事之道教给他为人要“自谦”和“恭让”。
然而他可无法忍受自己的“伟大之处”不为人知。
“师父,徒儿来看你了。”
清绥一走进被隐匿起的一方空间,被虚空中的锁链挂起的老人应声被放下。
老人的目光涣散,了无生机。他身上的黑袍哪还有一块完整的,鞭痕、刀痕、烙印……各种各样的伤新旧交错的遍布瘦骨嶙峋的全身,早已凝固的血液将他身上的肉和布料黏在一起,有的伤口上血液还未凝固,其上数只蚂蚁正在不停的啃食着他的血肉。
他比之前更加衰老颓败,周身灵气被清绥连着几天用古法索取后,即将殆尽,在玉簪的压制下他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而走进来的清绥,与阴暗丑陋的他不同。
深蓝色的道衣从头到脚透出高洁的气质,一丝不苟的发束,恰到好处的微笑更是有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清绥抬抬手,老人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同时身上的伤全然消失,但是老人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如同一堆枯树枝堆在地上。
“师父这是何意?可是不满徒儿的款待?”
清绥说完停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对方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饶,神情渐渐阴沉地可怕,刚要发作,却又恢复那副仙气飘飘地姿态。只是他的脚踩在老人脸上愈发用力,不肯拿下。
“您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吗?”
清绥一向不是谨小慎微之人,但是对他师父,他从打算的那一刻就已经作好一切准备,以及如何防止对方有翻盘的机会,一分不敢懈怠。
在这十日的光景里,钟府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下人都在忙着张罗过年的部署,他交代过一句闭关修行后更是鲜有人打扰他和他师父的独处时光。而这十天,他将这两百年的一切不甘、不满、愤怒都一并爆发在老人身上。老人从一开始呻吟哀求逐渐没了声音,只是了无生机地盯着某处发呆,不管清绥再动用什么折磨人的法子都不再听见老人哪怕哼唧一声。
这样的反应明显极大影响到清绥复仇的心情。
脚下又多用了些力度,不停地说着尖酸刻薄且恶毒无比的话,但是整个空间除了越来越激动失了最初寡淡意味的咒骂外,一无所有。
他又一次确认过这老不死的的确还有最后一口气,不可抑制的愤怒再一次涌上心头,锁链又一次穿过老人的琵琶骨。
“我像只狗一样在你身边活了将近两百年,我可不能让你这么轻松就没了。”
冷笑。
清绥又发作了一会儿后才离开,留下又重新被吊起来的老人。
这时,谁也没看见,本是了无生机的眸子里突然多了些戏谑,老人嗤笑嘴里却发出一个与他自己声音相差甚远的声音:
“放心,我会留住最后一口气的,我的好徒儿。”
清绥出来后,直接坐在床上打坐调息。
最近因为修为暴涨,他的情绪常常难以自抑,每一次发泄过后都需要长时间打坐调息才能缓解些许。
这一次时间更久,将近三个时辰过去依旧没有要睁眼的迹象。
“美人哥哥,他要打坐到什么时候啊~”
百无聊赖的骰子倒挂在树枝上,这几日凡是能让他用来打发时间的法子都被他玩了个遍。
穹戌揉了揉骰子的脑袋。
“乖。”
“嗯,知道了。”
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安静在旁边荡起树枝。这几日他早和美人哥哥混熟了,当然知道美人哥哥人美心善好说话。但是!但是!明明被尊称“冥司”的美人哥哥却处处听夕倾姐姐的话!
他们已经在这对着这个时不时会消失的疯子九天了!!!
骰子能够透过木制门窗看见房间内的情况,但是他看不到里面的屏障空间。身旁的穹戌虽说能感受到里面屏障空间的气息,只是由于玉簪的干扰他也不得知其内里乾坤。
但明显可感知的是,空间的灵气愈发稀薄,清绥的修为却是日渐精进。
然而修为暴涨的清绥从来不知道,在自己将他师父关进空间后的第二天,窗外的老树上一直有两个“人”在窥视他。
这几日两仙两魂分成两拨,分别监视此处和绰月楼的情况,可是每一日不过稀松平常,毫无特点可言。
夕倾曾重新去过密林的小院,以千蝶香作为切入点展开追查,结果一无所获;也曾先一步前往闫都,但是里里外外看过一圈,甚至皇宫内部都不忘落下的情况下依旧一无所获。于是在一番合计后,决定分头监视。
其实穹戌可以放出一个替身小人在这里看着,但是他蛮享受眼下每日无需做什么的时光,更何况一想到若是当真用替身小人,无事可做的自己就要回下面去,这几日在四哥的安排下,下面正忙得热闹,而四哥更是到处抓“壮丁”……
夕倾自然是知道这个情况的,所以将他从二界传唤回来后并没有直接让他下去。
穹戌失笑,当着是难为夕倾了。
这三界的规矩这般繁琐,明明没有必要,却还是要身为冥司的自己知道才符合规则,才可以进一步动作。
三个时辰过去,门内的人没什么动静,倒是出现一个小厮。小厮走到清绥房门口,轻敲了三下门,脆生生叫到:
“仙人,多有打扰,闫都来了位贵人想见你。”
门内依旧没有动静,小厮也不做停留,再道过一声歉意后转身回客堂交差去了。
来人是一位三十左右的男人,腰间别了一个金镶玉刻着“驿”的玉佩,一脸疲倦却不忘通身的气派。那人面上说着不急,钟老爷却是注意到对方在地上点个不停的右脚跟,对小厮又交代道:
“你现在去仙人的房门前候着。”
“是。”
小厮退下后,钟老爷转头对来人示意喝茶。
“仙人十日前说是受天地感应,参悟到道法玄妙,因此闭关修行,宋大人莫要怪罪才是。”
那人也就是宋大人正是被纳兰明熙派来的宋旭。
“钟老爷说笑了。”
“也不知仙人何时能出来,不过眼下天色也不早了,宋大人若是不嫌弃便在寒舍歇息下,我差厨房做几样地方菜,为大人接风洗尘。”
“这怎么好意思,怎么能麻烦钟老爷。”
话是这么说,面上的高兴倒是不假。
宋旭这些日子以来天天快马加鞭地赶路,到钟府时早已经疲惫不堪,如今只在早上垫口干粮的他更是早已饥肠辘辘。
“宋大人客气了。”
清绥将体内磅礴的灵气完全吸收时已经又过去将近一个小时,吐息过两个回和后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仙人?”
门内传来一阵细琐的声音,小厮向后退了几步压下头,行礼。
“见过仙人。”
“嗯,可是从闫都来的贵人?”
“不错,贵人和老爷如今正在书房,烦请仙人移步。”
清绥还未回答,突然感受到来自某一处窥视的眼神,让小厮前面带路自己则四处留意。
另一边死死捂住自己嘴不敢再露出一点声音的骰子悻悻看了一眼旁边的穹戌。
“没事,不会被发现的。”
尽管美人哥哥这么说,骰子还是下意识压声用气音:“他,好像不太一样了呢。”
“嗯,是不一样了。”
“好像……更年轻?感觉更厉害,有点像你和夕倾姐姐。”
穹戌温柔一笑,不置可否,只是面对着清绥的背影若有所思。
“走,跟过去看看。”
说完抱起骰子跳下,轻盈落地,没有半点声响。
书房内,宋旭正和钟矞国就朝中形势讨论,立在门外的管家走进打断他们。
“大人,老爷,仙人到了。”
宋旭也顾不得眼前,有些激动转过身。
“好,知道了。”
钟矞国刚应下,清绥就已经出现在二人的视线里。钟管家行过一礼就退出去,钟矞国连忙起身迎上前,将其引到站起身有些面露疑惑的宋旭面前。
“仙人,这是闫都内的宋旭宋大人。”
清绥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短暂错愕,随后一脸随和。
“小道见过大人。”
“仙人,不才见过仙人才是。”
宋旭看着眼前人不过而立之年的样貌心底不免打鼓,倒是歇了些激动与兴奋。方才交谈时,他已经确定过钟矞国的长子的的确确如传闻所言,因此清绥不只是仙人,更是他的救命稻草。可如今看来自己仿佛兴奋过早,这人虽气质上佳,但如此年岁……
清绥看着对方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眼底的兴奋转为探究,甚至带了些怀疑,心底嗤笑,面上却不显。依旧一副仙风道骨的气派,甚至笑得额外随和。
“大人说笑,这一路舟车劳顿,麻烦宋大人特地受命前来。”
“仙人可是知道在下所为何事?”
宋旭吃惊,自己此次行程除了当今圣上和总管太监王喜再无第四个人知道,想到之前派来打探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宋旭此时感受到清绥身上的高深莫测,态度略略卑微下来。
清绥没多说,只是淡淡一笑。
“莫非宋大人并非路过于此?”
宋旭干笑两声,压下声音,身子前倾凑近一脸疑惑的钟矞国:
“不瞒钟老爷,是闫都那位希望见仙人一面,望仙人前去闫都一见。”
房内钟矞国一脸惊异,而房外抱着骰子站在阴影处的穹戌轻笑一声:
“闫都?当真让倾姐姐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