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无悔，你输了。”
棋盘上黑子落下，势如破竹的气势标志着白子的失败已然成了定局。
司命扔下手里拿捏的白子，撇了撇嘴。
“早说过了，我不擅下棋。”
坐在他对面的湫遴仙君将棋子一颗一颗仔细地收了起来，面上无悲亦无喜。
“我倒是听说你下得一手好棋。”
“哦？谁这么看得起我？”
湫遴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默默地收着棋子。
司命摸了摸自己手臂上还未痊愈的伤口，看着眼前的湫遴，莫名觉得伤口在隐隐作痛，忍不住开口道：“湫遴，你可不可以不要摆着这样一张死人脸？”
湫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板着脸继续将棋子一一放好，一边自顾自地说：“昨夜，天牢里的涂灵逃走了。”
“啊？又逃走了？”司命以为他是担心涂灵会给浣纱轮回带去麻烦：“他们马上进入第三世轮回，等涂灵找到的时候他二位估计已经归位，再者他不可能不吸取教训，不过如果你要是实在担心，可以下界将他再抓回来。”
却不想湫遴听后竟然摇了摇头，随后看着他，戏谑道：
“我是怕他坏了你的计划，毕竟，你可是费了不少气力。”
司命一听，“哈哈”尬笑了两声。
“啊？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没太懂。”
湫遴抬眼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低头落下新一盘的第一子，而司命则拧紧眉头盯着棋盘，嘴里不知在小声嘀咕些什么。
除夕在即，吉涚城内家家户户都在紧锣密鼓地为置备年货而东奔西走，沿街的小商小贩不遗余力地叫喊只求能多卖出一份，哪怕只是一文钱。
骰子紧紧跟在穹戌身后，手里攥着对方的袖口，尽管被眼下比之前几日更加热闹的人群吸引，却不肯落下半步。同时小心翼翼，唯恐撞到路人，毕竟自己现在是只鬼，要是害了人家就不好了。
“可是有喜欢的？”穹戌低头柔声询问道，同时手里掏出一个用金线绣制的钱袋递与骰子。
“没有，只是有些稀奇。”
骰子连连摆手，说完咧开嘴“嘻嘻”地笑，露出自己的小虎牙，触及对方覆在眼睛的白条时才想起来他应该是看不见，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穹戌虽是看不见，但能感知到骰子的情绪变化，对此他并没说什么只是温柔地笑了笑。
二人又走了一会儿，因为一直被旁边吸引着目光，骰子并没有第一时间跟着一起停下，而是直接撞在穹戌胳膊上，穹戌适时挡了一下。
“对不起……”
“没事，我们到了。”
骰子抬头，入目的是一个二层小楼，这种小楼在吉涚城并不少见，与旁的不同的是，此处略显安静，没有丝毫过年的气氛。他认识的字不多，只知道前面的字是“文”，怎么看也没看出这处是做什么的。这时一小童上前，作揖敬道：
“先生已在内等候多时，请。”
“好。”
骰子有些疑惑，不是说他们要在吉涚城周围查看情况吗？
走进楼内，这才知道这里是一处茶楼，一楼是一个大厅围了一圈的茶室，大厅中间摆有一个书案，书案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一个惊堂木和一把折扇，可见那处应有一个说书先生，许是先生今日休息，台下不过寥寥几人在饮茶。二楼沿栏杆摆了一圈桌椅，过道的另一侧是雅间。小童将二位领进二楼一间雅间的门口。
“先生。”
声音刚落，门就自己打开了，里面有一个蓝衫男子正在品茶，骰子觉着有些面善。
“来的时辰正好，请。”
“炆哥近日可还好？”
“除了苍禹总是时不时来一趟，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杜炆虽然依旧是少有表情波动，但骰子仍是听出这位心情不错，这时他也认出，这位就是前几日匆匆到过玉生山城隍庙，又匆匆离开没多停留一刻的仙人。
“星君在天上难免无聊。”
杜炆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什么，附和道：“是有些无聊，不过你在二界如何？没被离枫教坏吧。”
“九弟听了怕是又要委屈了。”
骰子在一旁不好插嘴，只能抓着桌上的点心将自己塞成一只松鼠，一口一个吃的不亦乐乎。不过听到这，也不禁抬头看了一眼，九弟？这是有多少个兄弟啊？骰子又听二人互相寒暄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夕倾”和“钟玮胥”的字样，放慢了吃的动作，偷偷看向二位，开始留意他们说的话。
“不怪夕倾多疑，这失忆的时机未免有些巧合了。”
“不止，那位钟少爷看似魂体破碎，脆弱不堪，但实际上好像恰恰相反。”
“夕倾是怀疑……”
穹戌点点头。
杜炆也不知想到什么，品了口清茶，然后才继续说到：
“夕倾曾经到月老那里斩断自己的情缘。”
穹戌一愣，显然他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只见他似试探的问道：
“可是因为星君？”
“嗯，不过苍禹并不晓得缘由，只当是夕倾当初在战场上厮杀久了看不惯情爱，因此知道这件事后对夕倾发了好一通脾气”
骰子听得有些发懵，什么“星君”，什么“苍禹”？
“如果这位钟少爷真的是上面的，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到真有可能。”
“不管是真是假，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巧合何尝不失为一种缘分。”
穹戌皱着眉头，有些忧虑地说：“这……就算是真的，也不知是劫是缘。”
杜炆没再说话，从袖中拿出一面镜子。
“这镜子虽不比史镜能完全看穿，但应该足够了，你也好交差。”
穹戌接过这复刻版“史镜”，前后端详片刻后，仔细将镜子收好。
绰月楼后门门口
“……就这几样，都记住了吧？”
“嗯，记住了，阿娘你已经说了三遍了~”
春儿妈用手里的纱巾打了下说这话的臭丫头，没好气地说到：
“你们三个快去快回，尤其是虎子你，别看见些好东西就走不动路了听见没？”
被称作虎子的龟奴躲过春儿妈的敲打，嘻嘻哈哈地应和几声算是答应，乜了一眼旁边两个没心肝的丫头。
“阿娘，你也不能只说我一个人啊~”
“也没说屈了你！”虽是横眉竖目说着，但看见旁边捂嘴笑的两个丫头马上就绷不住，嗔笑撵人，“好了好了，赶紧走，早点回来。”
“诶诶。”
春儿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膀大腰圆的虎子跟在那两个小姐妹后面慢慢走远后，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貌，正要转身进屋就被坐在斜对面巷口的一抹红色吸引了目光。
她定睛仔细看了一眼。
看那人穿着像是个公子，红衣束发，看不见面目，但是身量又有些纤细，像个女子，而且那通身的气质怎么和她家夕倾那么像呢？
如此想着，春儿妈走上前去，对方仿佛没有察觉她的走近，她拍了拍对方的肩，想到前几日城中的风言风语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这位公子……”
对方转过身来，面上有些惊讶，待看清对方长相的春儿妈挂上职业微笑，同时在心底埋怨自己乱想。
“娘子可是有事？”
春儿妈倒也不慌，顺口问到：
“妾身是看公子在这有一会儿工夫了，可是在等人？”
“是啊，我和小弟在这里等一位好友，可谁想好友未至，倒是等来娘子你了。”
顺着对方说的看过去才发现竟然还领着一个小的，春儿妈掩嘴笑了笑。
“眼下这个时辰姑娘还未醒，不过公子若是不嫌弃，且跟妾身进去，温一壶好酒好暖暖身子。”
“也好，有劳娘子了。”
“公子请。”
身边的小孩连忙跟上前去，春儿妈走在一侧说话的当还时不时看一眼那位“弟弟”。
这个小脸怎么那么眼熟？虽是这么觉着，面上却是不显。将二人领进一楼，随意找了间房安置，春儿妈笑道：
“公子你且先坐着，等时辰差不多了再出去就行，我啊去给你招呼人来，定给你拿一壶好酒。”
“有劳。”
“公子客气，客气了。”
盯着春儿妈退出门去，一旁的小人才出生问道：
“她怎么叫你公子？”
不错，此二人正是夕倾和钟玮胥。
夕倾借由带着一个男人到处走过于招摇，将钟玮胥又变成小孩模样，以弟弟的名义带在身边。令钟玮胥好奇的是，在他眼里夕倾眼下明明没有化形，就是原本模样，为何春儿妈却是一口一个“公子”？
“一叶障目而已，他们看到的是另一副我想让他们看见的样子。”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在想，是跟着他们一同启程去闫都还是跟着那位仙人。”
想到前几日在密林农家时发生的事情，孩子模样的钟玮胥作出疑惑的表情。虽然他看不清那一团黑中的具体场景，但是从夕倾的话和自己零星看到的几个画面可以推出清绥他们是说要去闫都的。他现在稚嫩的小脸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稍显滑稽。
“他不是前日就已经离开了？”
“还没，他师父让他回钟府等待一位公子的指令。”
说到“公子”二字的时候，夕倾意味深长地看了钟玮胥一眼，她继续说：
“一会儿我们再去见见那位‘仙人’。”
钟玮胥装作没看见她那一眼，转而又问：
“可是已经离开的师父却特意分出一道分身去杀一只死了半年之久的小鬼……”
想到桦时之前调查到的信息，夕倾心下有些猜测。
“也许是为了他那个徒弟。”
没等钟玮胥接下去门口就响起一阵敲门声。
“爷，酒温好了。”
说罢就推门进来，看见里面赫然坐着一大一小两位锦衣少爷，笑的谄媚，将温好的酒已经赠的一碟小菜在桌上摆好。为夕倾满上后，向夕倾介绍说：
“二位少爷久等了，这是阿娘吩咐赠的小菜。”
“替在下谢过娘子。”
“哎呦，少爷您这就是客气了，小人就在外面，二位少爷若是有事在门口喊一声就行，小人啊就先不打扰二位了。”
“且慢。”
“欸，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这店里可有主食？”
“哎呦，少爷这就有所不知了，咱们这虽是花楼，厨子却是不简单，少爷尽是随意点，小人稍后就能给您送来。”
夕倾听了不禁一笑。
“我也不为难你，来两碗迎春面，随便上个一荤一素即可。”
“欸，二位少爷且等着，小人马上回来。”
等龟奴出去，钟玮胥拿过一个酒杯，为自己满上。
“你现在可不过才十岁左右。”
“但我也可以是几百岁不是吗？”
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说，夕倾先是一愣，然后说到：
“是这样不错。”
这种心性……
也许不需要杜炆的镜子，这人慢慢就把自己的真实身份供出来了。
二人没再就之前的话题说下去，而是随便扯了两句其他的，不消一刻钟那龟奴又敲响了房门。
“两位少爷，打扰。”
“倒是挺快。”
“少爷可是说笑了，这餐食若是太慢，那二位岂不是要饿肚子。”
“倒是如此，不过可惜姑娘们还未醒啊，而在下又不能久留。”
那龟奴见他面露遗憾，深知缘由，不过他也奇怪，这花楼在这点从不接客，今日倒是稀奇，还是春儿妈自己带进来的，只是他可没资格问那么多。想到还有两个时辰左右花楼也就开门因此不以为意道：
“少爷可以待下午再来，届时姑娘们都等着”
不想夕倾却是摇了摇头。
“在下今日下午便要离开吉涚城，等到回来之时怕是姑娘们早都去了闫都。”
“少爷可是多虑了，姑娘们需得等到元月初十左右才能出发去闫都，更何况只是部分姑娘前去，还有一些姑娘会留在这里的。”
“当真？”
夕倾作出一脸惊喜。
“自是当真，小人怎敢骗少爷你呢？”
夕倾听完和钟玮胥交换过一个眼神，继续和这个龟奴又说了几句后便打发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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