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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弑师

绰月楼

绰月楼前的茶水铺早就已经收摊了,但骰子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幼兽,蜷在已经已经收摊的靠边摆放的桌子上。他红着一双眼睛,辨识着每一个走近的脸,最终却只是得了满心失望。

从昨天到现在已然二更天了,整整两日过去了,特意交代他留在这里等的夕倾和钟玮胥却连影子都不曾出现过。

他明明已经感受不到冷暖,却又切实地感受到彻骨的冷意。

他不会……要冻死在这里了吧?

不对,他已经死了。

骰子不可抑制地感到恐惧,恍惚间,他仿佛看见面前时有时无地闪现出一群带刀的黑衣人,嘴里叫嚷着,恐惧卷席全身,可他因为身上的限制只能蜷在这里。

其实他的魂体一直都是处在一种寒冷的状态中,只是以前是处于一种半浑浑噩噩地状态,而这些日子又跟在夕倾他们身边,受灵气干扰,让他一时忘记了寒冷的感觉。如今剩他一只鬼在这里,体内的灵气他又不会调用,只能作为一次性消耗品,尽了便没了。

突然,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出现在那群黑衣人中, 说不清是幻影还是真实存在的。

“哒、哒、哒”

那黑袍人穿的是不知道是一双什么鞋子,鞋底竟然可以踩出如同敲击石头的声音,而且那踩出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踩在骰子的心头,更是令他遍体生寒。骰子抬起头,咽了咽根本不存在的唾液,坐起身,直勾勾地看着黑洞洞的帽檐里,他与那人距离只不到四尺了,他费力地活动自己战栗的四肢,好不容易站起身,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动作,一只手就从后面扼住他的咽喉,使他升到半空。

他蹬着悬在空中的双腿,双手不停地在抓那双不存在的手,瞪着满是惊恐的眼睛,不住地挣扎着试图摆脱那难以忍受的窒息感与直击心灵的恐惧。

“竟然把你这小鬼落下了。”

黑袍下,传来那人苍老的声音,仿佛是从远古传来。

“放……放开!!救……救我……”

骰子断断续续地传出呼救,随着声音越来越小,他也将近失去意识。就在这时,一阵笛声将他唤了回来,笛声带着压迫力迫使黑袍人不得不躲避,躲避的瞬间,手里的小鬼冷不防被一个身着墨绿色长衫的短发男子抢走。

黑袍人站稳身形,盯着抢他手里鬼的男子的装束,尤其是在对上对方眼上覆着的符条,心下一惊,随即暗中掏出法器提防着。

“阁下何苦如此为难一只小鬼。”

穹戌将骰子抱在怀里,另一只手里正是一根玉笛。

骰子在男人怀里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知觉,但依旧瑟瑟发抖,这时他抬头正好看见男人身后夕倾和跟在后面的钟玮胥正慢悠悠地走到眼前。

“冥司?”

“阁下既已认出,何不妨以真……”

穹戌还没说完,黑袍人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穹戌皱着眉,并没有追过去。

“不追吗?”

钟玮胥对站着不言语的夕倾问到。

“倾姐姐怎么看?”

骰子还紧紧抱着男人不肯松手,男人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小孩,一边将问题抛给望着黑袍人消失方向发呆的夕倾。

“不用追,一个分身罢了。”夕倾拍了拍瑟缩的骰子,“下来。”

“我不,你们都不要我了,我不要听你的。”

骰子说着竟是哭了出来,虽然哭不出泪水,但呜咽的声音里满满的委屈与难过。然后搂着穹戌的胳膊又用了些力气,将头埋在对方的脖颈处。

夕倾有些哭笑不得,跟穹戌交换了一个满是歉意的眼神,表示自己也无计可施。

“无碍,他若喜欢这么挂着也行。”

“有劳了。”

“倾姐姐客气了。”

钟玮胥听着男人左一声倾姐姐,右一声倾姐姐,总觉得有些刺耳。

“冥司大人是比夕倾小很多吗?”

穹戌听了这个问题,轻笑一声。

“那是自然,称呼姐姐可能都有些唐突了。”

旁边的夕倾则不解地看了钟玮胥一眼。

“问这个做什么?”

这两日的相处,两人已经逐渐熟悉起来,相处起来自然不像之前那般僵硬。

穹戌则在一边轻声安抚着怀里的小鬼,骰子渐渐放松下来,虽然恐惧感还没有完全驱除,却也不似方才那般狼狈不堪。抬头去看男人,孩子心性的他顿时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样。不似旁人的长发,男人拥有一头银色的短发,左耳带着一只耳环右耳却没有,而最吸引骰子的是男人的眼上覆着一条白布,白布上仿佛用印着流金色的符画,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夕倾敲了敲已然看呆了的骰子的头。

“好了就下来,别赖在人家怀里。”

“不要~我就要美人哥哥~”

“无碍,倾姐姐,没事。”

夕倾看了眼笑得温柔的穹戌,也不再说什么。穹戌的眼睛向来是一个禁忌,然而方才骰子却是紧紧盯着那里,不过既然穹戌自己如此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实际上,她和钟玮胥并不是将骰子忘在这里,只是她白日里赶到另一界将穹戌带回来,奈何两界时间流速相差太多,她不过在路上多说了几句,交代了下眼下情况,这边就已经又一次天黑了。

“方才那人是谁的分身?”

钟玮胥适时出声,打断了夕倾和穹戌放在骰子身上的注意力。

“清绥那个师父的,之前在那个画卷里见到了。”

“那……为何要灭了这孩子?”

骰子发现他们的目光一时交在自己身上,有些无措,又一次搂住穹戌。

“你们别看我,我也不知道的。”

“你还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吗?”

骰子摇摇头。

夕倾本以为骰子只是一个随手带回来的小鬼,眼下来看……不止如此。思及此,她手里聚拢一团白丝,但却被穹戌打断。

“他本来死的时间就很长了,搜魂不见得有效,还有可能对其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听见美人哥哥如此说,本来松开一点的胳膊又紧了紧,瑟缩在人家怀里,不肯再放开。

夕倾皱着眉头,掌心的白丝瞬间又消失不见,她退后一步,面色不虞。

“麻烦。”

“倾姐姐还是这般讨厌麻烦。”

“罢了,你说的对,他这样根本没有办法搜魂。”

钟玮胥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两人,说不上为什么,对二人如此熟捻的相处,莫名不爽。

穹戌温柔地安抚骰子脆弱的心灵。

“那你可有些印在灵魂里的感觉?”夕倾转换方式,打算通过关联唤醒骰子的记忆。

骰子听得一脸茫然。

“比如饥饿,灼烧,身体某一位置一只疼痛之类的感觉。”

骰子懂了,马上激动又满是委屈地说:

“冷,我一直感觉到冷。”

“冷?”

“嗯嗯。”

“那他是冻死的?”钟玮胥问的同时也思考着自己身上有没有夕倾嘴里说的那种感觉。

骰子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也不一定,如果先是因为饥饿无法动作,但最后死于寒冷……”

穹戌说完忽然发觉自己的话可能让情况更麻烦了,笑了笑不再继续说下去。

“有可能。”

看着几人如此琢磨自己的死因,骰子死后这么久,第一次好奇自己怎么死的。

“除了这个,还有个问题,他要杀这小鬼是因为他死前还是因为他死后。”

夕倾说完又陷入沉思。

另一边,离开的黑袍人则出现在钟府,清绥住的客房内。

“谁?”

被惊起的清绥摸起放在玉枕边的匕首猛地拉开床帘,结果就看见本应在早上就离开的师父正站在房间中间,周身散发着可怖的气息。

“师父?你怎么……”

“掩盖气息,给我护法。”

虽然不明各种缘由,但清绥暂且压下自己心中的疑惑,面上毕恭毕敬地行过一礼:“是。”

他师父也不再多说,坐到离他相对较近的榻上。

清绥撑起法阵,看似站在一旁为他师父护法,实则一直暗中观察着他师父。

半个时辰过去,一直紧绷着精神的清绥忽然感觉身后气息大幅度波动,他连忙回头,不想前襟连着下颌被他师父喷得满是鲜血。

“师父?!”

他师父没有说话,稳住险些倒下的身形。

“师父,师父你没事吧,师父……”

清绥弯下腰,轻声试探地唤了几声,见对方没有反应,只是紧紧皱着眉,仿佛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禁露出一丝窃喜。

“师父,我看你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好啊……”

说着他在身后将本藏进袖中的匕首漏了出来,一边走近他师父。

蓦然,匕首金光乍现,整个房间被照的彻亮。

光亮中床榻上被染上流动的鲜红。

“师父,你没事吧?”清绥抱着他师父,手里的匕首插在他师父的背部,一边不停地用力,一边轻声细语地问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自己弄得全身都是血呢~”

“你……你个孽徒……”

听了这话,清绥冷不防笑出来,将匕首直直地抽出,然后另一只手掐上他师父的脖子。

“师父,你说什么我怎么不太明白呢?我一直以来不都是最听你的话吗?”

“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清绥手上用力,冷笑一声后手里拿着的匕首直接刺向他师父的右肩,然后刀锋在肉里搅了一周。

“啊!!”

伴随着惨叫的同时,他师父在身后的结印被打断。

“哈哈哈哈哈哈,师父,怎么?疼吗?”

说完,近乎癫狂的清绥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而是一下子将对方戴着的帽兜扯下转而抓着头发,迫使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睛。这也是这两百年来,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师父的长相。跟他二十八九的样貌不同,他师父可以说是十分年迈,耄耋之年都不及他半分,衰老的脸皮如同干瘪的果皮裹在脸上,偌大的眼珠子不需要太用力就将近要凸出来掉在地上,牙齿枯黄,头发薄薄的一层,能看到长满老年斑的头皮。清绥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嫌恶不已。

“师父,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哈哈哈哈哈。”

终于认识到眼下情况的师父,也顾不得自己帽兜下的样貌,捂着肩膀处还插着匕首的伤口,第一次对清绥低头。

“你要什么?师父都给你,放……放过师父……”

不想清绥听了这话倒是平静下来,捏着他师父的脸,狠狠地啐了一口。

“老东西,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凭什么讨价还价,啊?”

“我是你师父……”

清绥看着还在垂死挣扎的师父,尤其是看到他师父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底郁结多年的心结一下子就解开了。他随即又废了他师父另一只胳膊,同时又欣赏了一遍对方哀嚎时的模样。

“师父……哈哈哈,可笑,你捡我回来,我尊你为师,可你呢?你用我做那些实验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我是你徒弟?!”

“我……我那是为你,对对,我那是为你好啊,你看你现在能够进步这么快不都是当年那些药浴鞭笞的作用吗……啊,好徒儿,师父……师父错了……”

“为我好?”

他师父疯狂地点着头,似乎这样就能说服自己——他说的是真的。

“是为我,还是为了延缓你这副衰老的鬼样子,嗯?”

“我……”

清绥没兴趣看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恶心模样,凑到他耳边,轻声说:

“师父,你放心,我不杀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徒儿你……啊!!”

清绥手起刀落,一边嘲笑着他师父竟然如此天真,一边将刀扎进他师父的大腿内侧,恶狠狠地说:

“我要慢慢折磨你,让你知道,我这些年吃过痛。”

清绥非常满意对方眼里的惊悚。

“不不……不……啊!!!”

“哈哈哈哈!”

钟府某一方向的客房外,罩下的阵法将声音都笼在其中,客房内木桌上被留下的玉簪在一声声惨叫中发出阵阵柔和的光芒。

绰月楼内,天字号房

楚关秋落下手中的白子,抬头便看到对面的景斯意味深长地一笑。

“怎么?”

“楚兄知道‘弑师’这一行为意味着什么吗?”

楚关秋仔细品着景斯落下的黑子,一边思索一边回复:

“天理难容吧。”

景斯只笑不语,二人又落下几子后,楚关秋摩擦着手里的白子,朗声笑道:

“哈哈哈,闹半天你这落子早就有预谋,引我上钩。”

“见笑。”

“让我看看,下一步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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