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响枫叶,落了一地鲜红。楚关秋的目光却掠过松软的枫叶,看向靠着树根的位置,那里的叶子糅杂着微湿的土壤,染着不同的脏污。
短暂的沉默后,吴江木不着痕迹将手放在文沉丘肩上,带了分警惕对楚关秋说:“不知楚兄是听了些什么风言风语?”
楚关秋轻笑,状似不经意。
“确实是些风言风语。”
说完举杯敬了一杯。
“不打紧,不言也罢不言也罢,免得白白煞了眼前风景。”
吴江木心底有些猜测,听对方如此说依旧保持着一副温润的样子,没有说下去而是以茶代酒回了一杯后转而问道:
“说来,楚兄家在亓国,可是经商?”
文沉丘看他这副样子,很合时宜的低着眉目专注喝酒,没有插话。
“对,楚家世代经商,到不才这里已经是第四代了。”
“怪不得,像我二人这种安于一隅之地的也就能听听耳边的风声罢了。”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吴兄之志怎能说是安于一隅之地呢?”
文沉丘听了这话面色一凛,见吴江木无甚反应打着哈哈说到:
“楚兄这话说的,怎可只言吴兄呢?莫不是在下入不得楚兄的眼?”
楚关秋听着文沉丘的埋怨,连连道着不敢。文沉丘却不干,逼着他自罚一杯,才没有继续缠着,放过了他。随后文沉丘举起手中的酒杯,随意扯了个话题,在中间打着哈哈,一边活跃气氛一边招呼两个人吃喝。虽说只是个插曲,但三人明显都存了各样的心思。期间,楚关秋没有再说什么敏感的话,但一直捕捉声色地在暗中观察着吴江木的表情。
三人各怀心思在枫林小酌约半个时辰后,吴江木看了眼渐落的日头,起身辞别。
“二位,今日就到此,在下答应了贾老板,眼下马上就要到时间了。” 他先前答应了妙人馆的贾老板要去为其题字。
“无妨。”
“那在下先行告辞了。”
作别吴江木不消一刻钟,文沉丘在将酒坛中最后一滴酒卷进肚中后,也满脸餍足醉态地叫着“楚兄楚兄”,东倒西歪地离开了。
楚关秋就嘴角噙着笑,静静地看他消失在视线里,待回身就看到石桌旁多出现另一个弱冠青年。
楚关秋没什么意外,举起手中的酒杯。只见那人一挥袖子,随后桌上除了那两坛又被满上的绮霞外,一尘不染。
“倒不失为一步好棋。”
“在下只是物尽其用,毕竟谁也没想过竟然能在这遇到这个落魄的鬼才王爷。”
男人想到对方的经历,摇头叹息道:
“如此大才,却只能在这与挚友道着‘安于一隅之地’,纳兰明熙这几年当真是糊涂至极。”
楚关秋听那人的嗤笑不以为意。
“国运至此罢了。”
玉生山上
夕倾看着钟玮胥的灵魂有些烦躁,杜炆寅时曾传过一道传音符,说是还未找到他师父,而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灵魂烙印的缘由,二人之间竟然搭起了灵魂联系——也就是说,她现在离不得这人,距离太远不行,超过三个时辰也不行,
同时她也发现,只要自己在他身边,钟玮胥的灵魂就稳定的过分。
她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多次确认,她都要以为这是哪位在故意作弄她。
而桦时在她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就领着她的命令,十分不情愿地带骰子出去盘问吉涚城和淮城以及周围的鬼差并查漏下的鬼魂。
夕倾将木椅换成了蒲团,开始打坐调息。
而当她入定后,一旁躺着的半死不活的“人”竟然睁开眼睛,苍白着一张脸转过头看着她。
这时距离他们几里远的桦时还不知道玉生山上发生的事,只是在心里不停地抱怨——调查也就算了,还要带着个小鬼。
“这个是什么?”骰子紧凑着一个卖面人的老人面前,回头眼里放光的问着桦时。
“面人。”桦时看了一眼,极度敷衍地回道。
“我当然知道这是面人,我是说这面人做的是谁?”
“你管他是谁呢。”虽然他这么说却还是皱着眉看了半天,仔细分辨着面人,可是直到老人捏好面人的身体四肢,他都没认出这面人到底是谁,只能看出是个女子。这轮廓莫名有些熟悉,却怎么也说不上来名号。
“你是不是不认识?”
看着骰子不信任的眼神,桦时清咳了一声,站起身一脸高深莫测说道:“这女子又不是天上神仙,我自然不识。天下人这么多,我还能人人都识得。”
“也是。”
骰子没再揪着不放,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手指翻飞。
“哎呀,行了行了。”说着骰子已经被推离了这个摊子。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个卖面人的老翁已经将那个面人固定好了,同时周围响起了一个个稚嫩的娃娃们的声音,都叽叽喳喳地围着那个捏面人的老翁。
“爷爷,你捏的是谁啊?”
“对啊,以前从来没见过!”
“是谁啊?!是谁啊?!”
旁边陪着孩子的大人看了后也都笑着问道:“是啊,老人家,这面人以前可从来没见人捏过。”
“哈哈哈!你们颉昌人不认识都正常,这位可了不得。不过,要等一等,才能告诉你们。”
老人的神秘勾起了一群孩子的好奇,都围着他,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老人说完在几个孩子的目光下以飞速又做了一个面人,这一次是个男人的面相。然后将两个面人摆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对依偎甜蜜的情侣。老人这才解开他们的疑惑:“他们啊,是月亓国开国帝后。不过,这都不是什么,更厉害的是他们可都是神仙!货真价实的!”
“真的?”
几个孩子听到“神仙”二字便兴奋地又蹦又跳,想要知道下文,而老人也笑的爽朗。
那两个面人相依相偎站在一起,晨风吹过,衣袂飘摇,仿佛真的活了一般。
这两个面人同样吸引了一个破衣烂衫的老汉,老汉倚着身后发黑的墙,“咕咚咕咚”地将酒壶中的酒往嘴送。他同样听见了这个故事,不过,他用已经已经沾满污泥浊水的袖口擦了擦下巴的酒后,轻嗤了一声。
“神仙?呵,正因为是神仙他们才不能幸福啊。”
如果桦时还在,他一定会认出来,这两个相依的面人中那个男相不是别人正是他这几日骂个不停的司命星君,同时也就会想起这个女人。
老汉双眼迷离,朦胧的视线里由远及近地出现了一个轮廓,花好大力气看清后,忙别过脑袋,吧嗒两下嘴巴,头一歪眼一闭,开始装睡。
“师父。”
杜炆面对眼前脏污的老人有些无奈,他当然看清老人的小动作,却还是走到他身边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周围人本就被此人的气质吸引,见他如此态度均是好奇,发现对方竟然是一个醉鬼老头皆满是诧异,因此不免多看两眼。
九天之外,星宫
兔芸儿从门后露出小脑袋,兔耳朵也没收就那么耷拉着。看了一会,里面忙活的身影也没见停下。
“师父,你忙活好久了。”
兔芸儿因为刚化形不久,走起路来还是一蹦一蹦的。
司命听见她的声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换了一个结印,眼前的景象也跟着有所变化。等兔芸儿到旁边的时候,司命拿起悬在眼前的铃铛,递与兔芸儿。
“给你一个防身法宝,我跟你说,这个法宝厉害着呢,千万保管好。”
“真的?怎么用啊?”兔芸儿一脸开心的问道。
司命做了一个摇的手势,说:“一旦遇到十分紧急的情况,就用力摇,然后,就会帮你隐匿行踪,同时带你到千里之外了。”
“……”兔芸儿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看着明明在教她逃跑还一脸骄傲的司命,她可以换一个师父吗?
司命回身,暗下在指尖掐算,没一会,他满脸笑意的回头,对着正在思考铃铛是不是有什么更隐秘的用法的兔芸儿说:“走,为师今天带你去吃红烧兔肉。”
“……”
真的想换一个师父。
府衙
县府的正大门依旧和往常一样萧索,甚至有人路过时都不觉间加快了步伐。可是,若是认真看过一会,就会发现,在这不到一个时辰内,有一个人已经路过四次。
眼下是申时三刻,日头已经挂在树梢,随时准备没入山头。前几日的雪早已经化入泥土之中,风里潮湿阴冷的气息打在行人的身上,还是让人不由得打了个战栗。即使如此,那鬼鬼祟祟的人在转了四圈后,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好像纠结着什么。仔细一看,这人正是早上馄饨摊上那三人中尖眼猴腮的。他低着头,双手插在袖子里,每一次路过都斜着瞥一眼县府的大门,一副在心底盘算些什么的样子。
此人姓张名田,因身材瘪瘦且动作灵活因此被熟识的人叫做张猴,本地人。二十好几依旧游手好闲一个,整日靠着因病过世的父亲留下来的几两薄田勉强度日,而这田地的操劳耕作大多时候还要依靠其妻女。至于为何在这县府大门外来回走动,则是因为听了那胆小的王志所说的后心里动了贪念。他想的好,那官府大张旗鼓的寻找那只鬼,如果将其行踪告予县太爷不说得到些赏赐也会得到些好处。于是他趁王志不注意就将绣着夕倾字样的帕子偷了来,准备报给县太爷。可是从他来到现在,连县太爷的影子也没看见。让那官差通报一声,却又直接被轰走,说县太爷出去了,不在县衙内。
他已经在这里徘徊了两三个时辰,还是没能见到刘称之的轿子,不由得有些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