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五

“时辰已到，请出应生石。”炙阳一手负在身后，站在乾坤台上，风拂过他的衣袍，却不曾吹动半分。

玉照站在上古的右侧，见她一袭盛装，只觉得欣慰，煎熬了万年，上古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真神之力注入其中，应生石缓缓升起，主神令羽从应生石飘出，上下摇晃了一下，却并未飘向它面前的上古，而是要往她的右边飘去。刚一动作，却见天启突然冲出，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把夺过主神令羽，将它藏进怀中。

“天启！”眼见天启如此动作，月弥第一个出声制止，“天启，这里不是你可以玩闹的场合。抢夺主神令羽是什么样的罪名，你身为真神不会不知道。它是神界的印玺，是主神权柄的象征，抢夺主神令羽者，无异于叛神！天启！你快将主神令羽还给上古！”

“还？”带些众人皆不能理解的哀伤，他看一眼上古，语气却是冰冷至极，“谁说主神令羽就是她的了？她修为低下，心性更是不堪造就，凭什么生来就是混沌主神？我不甘心。论起修为，我胜过她何止千倍？这神界主神的位置，我为何不能争一争？”月弥还要再劝，却见天启化作一道流光，转眼间便逃走了。

“我去追他！”上古很快追了上去。玉照站在原地，她看了一眼乾坤台上还在闪烁的应生石，心中莫名不安。这万年来，天启对上古，说是掏心掏肺也不为过，他对上古的爱护，神界众人都看在眼中。她绝不相信天启会觊觎主神之位。

而坏事接踵而至。隐阁的守阁神将惨死阁门外，所有人都道是天启命其神兽紫涵所为。紫涵有口也解释不清，他身上还系着天启交代给他的重托，两相权衡之下，他拿着手中的紫玉鞭打伤了本就有伤在身的白玦，逃离了神界。

一夕之间，物是人非。

视若亲生兄长的天启叛出神界，直言觊觎主神之位。这个理由，连玉照都无法接受，更遑论上古了。上古心软之下，放走了天启，却被众神问责。

而此时的朝圣殿之中，玉照还挣扎在梦境之中。

擎天头一回失了分寸，他极为恼怒地在玉照面前训斥天启：“区区万年修行，便想要与天争命。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他冷笑一声，“叛神者，终将死于众神之手。”

他看着玉照，一字一顿道：“玉儿，你生来就是要做主神的。你所爱的，应当是三界众生，绝不能有自己的私欲。化天道，见众生，太上忘情——这才是你的命运。至于其他的人和事，你都该舍弃。”

从梦境之中醒来，玉照捂着心口苦笑：“阿父轻巧地说着舍弃，可那是万年来悉心照料我长大、日夜为伴的兄长。若是连他都可以被我轻易舍弃，那我还是我吗？”

若当真是太上忘了情，若当真是只爱三界众生，若当真是再也没有了自己的七情六欲，此生再也不会心动，玉照，可还是玉照吗？

月色正好，玉照坐在朝圣殿的台阶上，仰头看着皓月当空。一件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炙阳在她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自是在想天启。”玉照轻轻勾了勾唇，却是没有笑意，“你我都很了解天启的为人，他连替你批折子都不肯，万年来亦是极少管理妖族事务，皆交给了底下人去办。他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觊觎主神之位呢？”玉照茫然道，“可若是不为了主神之位，天启又为何要抢走主神令羽，公然与众神为敌呢？我实在是想不通。”

瞧着她的神情，炙阳心间一软，他叹息一声，伸手揽过玉照，让她靠在他的肩上：“事已至此。我们需要做的，是劝他回头，给三界众生一个交代。再说这些也没有用了，众神都不会听的。他们要的，只是我们对天启的处置，是我们的态度。”炙阳看得很明白。上古没能带回天启，作为兄长，也作为受祖神所托执掌神界事务数万年的真神，他承受的压力是最多的。他无处诉说自己的为难，他也不愿让玉照看见他的为难。

一滴泪倏然落下来，落到了炙阳的肩头，顺着流下去，炙阳只觉得那滴泪流到了他的心间，叫他心痛得厉害。所有的冷静自持都成了一场笑话，他无法克制地吻上了玉照的额心，他闭上眼，对玉照道：“阿照，莫要害怕。只要我在你身边一日，天道之下，三界之中，我都护你周全。”

可是炙阳，若天命要她死呢？

诸天量劫，诸神黄昏——混沌之劫是一场劫数，却从不只属于主神一人，它是所有为神者的劫数。

天命二字，从来由不得任何人掌控。

你终究，护不了她周全。